暖风熏的人面赤,血水溅起谁心寒?
天尊再次站在了那个巨大的沙盘前,他望着眼前插着无数旗子的沙盘,面具上的眼神中居然有了一丝迷茫,而他的手里也抓了一把小旗子。
身边的左森不敢说话,恭恭敬敬站在他身边。
“汉中,王烈!”天尊将写着王烈名字的红旗插到了汉中的位置。
他眼神一凛,宁化军的精锐出乎了他的意料,短短时间就剿灭了孙鸣,导致陕北被平,如今苏博又马不停蹄,前往中原,前锋王烈居然已经抵达了汉中!
太快了!
“山东,沈青!”天尊再将一面写着沈青名字的红旗插在了山东历城的位置。
历城已经被沈青打下来了,赵晟损兵折将,一路被打的躲进了沂蒙山里头,本来一片形势大好的山东居然被一个女人逆转了。
“中州,苏博!”天尊将苏博的小旗子插在了宛城的位置。
目前苏博就驻扎在宛城,除去王烈宁化军外,其余三路大军主力分散开来,在中原各地平叛,中原豪杰纷纷响应加入,本来气势如虹的朱雀坛严重受挫……
“夔州,程欢!”天尊将程欢的小旗子插到了夔州以南的苗寨位置,眼神中光芒更甚。
程欢一躲躲进了苗寨,这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就在川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过来!
“巫山,张纶!”天尊将张纶的小旗子插到了巫山山口的位置,这个口子就是水路入川的咽喉!
真正的如鲠在喉!
张纶不比徐经,他行事更为稳妥,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对付武林人士,都有他的一套。张纶手里有外庭的两千多皂卫以及数十个高手,这股力量并不小,他的大营据守在大江巫山段最险要的滩头,易守难攻,如铁索横江,令人上不得下不得!张纶这一支人马,算是程欢安排的最好的地方。
而天尊手里边还有两杆红旗,至于是谁,不用想也知道。
伊宁跟董昭的小旗,他不知道该插在哪,这两人让他如芒刺在背,真正的芒刺在背,脑子知道在背上,可手不知道……明知道这两人在西川,就是不知道在西川何处……
左森的脸已经无比阴沉,眼下的局势,可谓全面颓势,敌人已经开始步步紧逼。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天尊居然笑了出来,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天尊笑了一会,似乎是笑够了,转身看向左森:“左森,眼下如要破局,该如何破?”
左森脸色不太好看,伸出手指,也不知道点哪里,这怎么看都是个死局吧?哪哪都打不过……
天尊看着左森那犹豫的样子,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不会打仗吗?”
左森低头,他不敢乱说。
“你觉得哪个威胁更大?”天尊声音淡漠问道。
左森思索了一会,指着苏博的旗子,他觉得苏博的威胁最大,毕竟苏博的人马最多,也最精锐。
“苏博一介文官,不通军事,还没王烈的威胁大呢。”天尊似乎笑了一下。
左森幡然醒悟,指向了天尊手中的那两面小旗子。
“你说这两人?”天尊一摊开手,两面小旗子掉在了沙盘上。
一面写着伊宁,一面写着董昭。
“对,威胁最大的就是那个魔女!”左森答道。
天尊闻言,自沙盘上捡起伊宁的旗子,问道:“那,她在哪呢?”
“这……她在……她在……”
“你们三兄弟,找了这么久没找到人,你们可真有能耐!我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你们!”天尊大怒,一把将手中旗子攥的粉碎!
“天尊息怒,天尊息怒啊!”左森慌忙跪下磕头不止。
“当初你们被程欢追到海上,翻了船,命在旦夕的时候,是谁救的你们?又是谁用假尸术蒙蔽程欢的双眼,给你们休养喘息之机?左森,回答我!”天尊生气了。
“是天尊您,我们的命都是您救的!我们的命属于您!”左森不敢有半点不敬。
“既然你都明白,你为何心中怀恨?你认为海留夏是我害死的吗?”天尊冷冷出声。
“不,属下没有……”
天尊俯身,低下头看着左森:“去把她找出来,给你半个月时间,白虎坛的所有人马都归你调动,找到她,将她引过来!”
“是,属下遵命!”左森战战兢兢答道。
“若找不到,我就吸干你!”天尊平静说道,“就跟吸干鄢聪,吸干岳重一样……”
左森闻言,浑身毛孔张开,汗毛倒竖,彻骨生寒,眼前这个人哪里是什么天尊?不过是天下第一号魔头罢了……
“是……是……”
左森双腿发抖站起身,强装镇定离开了这地狱般的禅房……
天尊再度看向了沙盘,双眼中怒意与恨意显出,而后再度陷入迷茫……
时局,根本就没按照他的设计去走……苏博的快速出兵,沈青的突然出现,中原豪侠对淮阳山一带紧紧的提防,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而海留夏的失利,程欢的逃脱,伊宁的潜伏暗杀更让东华会被动无比。
哪里才是突破口呢?
是人就会失算,再厉害的人也一样。
而此刻的宛城,苏博中军大营外,一群衣衫褴褛的精壮汉子冲到营前,为首一个独眼龙朝着军营方向跪了下来,身后的人也齐齐一跪。
“我要见苏帅!”
士兵们吓了一跳,这帮人说是难民,可比难民壮的多,说是叛军,又比叛军弱的多,这齐齐跪着算怎么回事?
黎辉上前问道:“你们是何人,何故来闯军营?”
独眼龙道:“我等原是江上水匪,曾在四月的时候抢劫一艘客船,不料客船上有董大侠在,我们在他的教化下洗心向善,他让我们前来投军!”
“董大侠是哪个?”黎辉问道。
“还能有哪个?伊女侠的师弟董昭啊!”独眼龙道。
“口说无凭,那董昭长甚么模样?”黎辉问道。
“那董大侠面容俊秀,尤其是有一双桃花眼,身穿青衣戴笠子,背着青虹刀,胯下乌云盖雪宝马!”独眼龙娓娓道。
可黎辉压根就没见过董昭,于是道:“稍等,我去问问苏帅。”
当苏博听到黎辉之言后,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过头来:“竟有这等事?”
“是啊,末将不知道他们所言是真是假,故而前来问元帅。”
苏博缓缓起身,走了下来,黎辉搀住他,苏博笑道:“我去看看。”
出了营帐,苏博见到了那群水匪,于是问道:“真是董昭让你们来的?”
“是啊,我们原是江上水匪……”那独眼龙巴拉巴拉一大堆,连自己家在何处都说出来了,说了半天终于说完了因由。
苏博抬抬手:“好了好了,本帅相信你,你到黎将军麾下效命吧!”
“多谢苏帅。”独眼龙高兴的磕起了头来。
待这七十四个人被带下去,黎辉问道:“元帅,若这些人是东华会派来的怎么办?”
苏博摇头:“他们不是东华会的人,我看的出来,而且据他所说,确实是董昭干得出来的事,这个小子不同凡响啊。”
看着苏博眼中闪烁光芒,黎辉更加期待了,他一定要与董昭见上一面。
回到帐中的苏博,同样站在沙盘前,陷入了沉思。
沙盘上,最显眼的地方插了四面黑旗,襄樊两面,江城一面,随州一面,这四座城池皆被东华会所控制,里边的叛军加起来多达五万之众!其中襄樊便有三万精兵!
王烈已经转入了汉中,此刻他身边只有三个指挥使在,分别是顾章平,赵骋,常春远。
“苏帅,这襄阳城高池深,且与樊城互为犄角,而樊城背靠汉江,不可围攻,这仗可不好打啊!”广阳军指挥使赵骋道。
苏博看着那襄樊的位置,额头皱纹浮起四五条,樊城前几日顾章平已经带兵攻过两回,可是打不动,他们碰上了出征以来的第一块硬骨头!
这块硬骨头卡在这里,让他们无法南下,西进又必须分兵驻守防备,实在是令人恼火。
“我们都是北方的兵,根本不习水战,这汉江又宽阔……”
苏博没有说话,他只是个文官,真论起排兵布阵并不擅长,这时候该怎么办呢?他得有个军师才行啊……
江城,一座巨大的府邸内。
这里原本是江城军司府,自江城被东华会朱雀坛攻占之后这里成了海流苏的帅府。
海流苏同样站在沙盘前,她一袭红衣似火,双手撑着沙盘边框,望着上边的双方兵力分布,细眉微蹙。
她不比海留夏,海留夏不过是个女莽夫而已,她可是女诸葛。只见她手指伸出,往沙盘上一滑,然后发出了声音。
“苏博来势汹汹,兵强马壮,屯于宛城,早晚要攻打襄樊之地!此地必须固守!再从江南调些人手来,最少五千!”
手下一个黑脸大汉道:“右使大人,五千兵马倒是有,可如此一来,江南空虚怎么办呢?”
海流苏眼神一冷,看着那黑脸大汉:“阿庄,朝廷在江南,已经没什么兵力了,无须担心!”
“可是右使大人,如此僵持,我们难道真的敌得过苏博的北境铁骑吗?苏博完全可以调集数万大军攻打我们,而且他不会有任何顾忌!”阿庄担忧道。
“顾忌……”海流苏品味着这两个字,忽然眼神一亮。
“董昭的家在何处?是不是江南某地?”海流苏问道。
阿庄思索了一会,答道:“董昭号称南岩大侠,他家在南岩镇,而南岩镇据说是在江右……”
“江右何处?”
“饶州府,饶丰县!”阿庄答道。
海流苏葱指一滑,指到了江右饶丰的位置,眼睛死死往那里一盯!
“此处顺江而下,到饶丰几日?”她立马问道。
“不过两日!”
“好,你飞鸽传书通知莲花山的人,前往此处,你也去,务必将董昭家小一起拿来,我要让苏博投鼠忌器!”海流苏紧握双拳,双眼一凛,血丝通红。
她已经知道自己妹妹的死讯了……
她要报复!
“留夏,你在天上看好了,姐姐会给你报仇的!”海流苏眼角泪珠滑落,俏脸上怒意难掩。
这一场巨大的叛乱席卷了大江南北,不仅出门的人要陷入战乱,而且在家里等待的一样难逃劫难!
六月十四,南岩董家。
白梨照例站在门外凉亭里,她白衣似雪,眉目如画,倚栏而立,望着亭边的荷塘怔怔出神。
董昭走时小荷方露角,可如今两月过去,已是满塘荷花……
诗曰:满塘荷香无人问,倚栏独望待君归!
“哎,看什么啊,她已经成望夫石了。”矮子莫问路提着一条鱼进门,摇头说了一句。
另一个矮子孙不归抱着一筐菱角道:“白梨有点可怜啊……”
两个矮子见怪不怪进了门,白梨这样已经很久了……
忽然,车马声响起,远处的官道上来人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山东逃难而来的山东大侠吴汉兴一家人,吴汉兴,吴铮,吴恙,带着二十多口人全来了。
看见来客的白梨急忙出去相迎,可看见这么多人,白梨一时愣住了。
“董夫人!”七老八十的吴汉兴居然主动拱手喊了一声。
“吴大侠,怎么是您?”白梨很惊讶。
“说来话长,老汉此来是来避难的。”吴汉兴开门见山道。
“避难?快请进吧,外边热。”白梨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家一家人跟在吴汉兴身后往董家大门里头走,每个人走过白梨身边都对白梨微笑点头,这是他们吴家的教养。
吴汉兴一家落座后,白梨又是让丫鬟们端茶奉果,又是让孙不归,莫问路去买鱼买肉,她要准备好好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吩咐完后,白梨终于是以主母的身份坐在了吴汉兴对面的太师椅上,两人说了起来。
“事情就是这样了……老汉我已经无路可去了,只能先来投靠你们了。”吴汉兴放下喝光的茶杯,长长叹了一口气。
“东华会是十恶不赦,可这朝廷也!”白梨为吴汉兴的遭遇愤愤不平,她不敢相信,朝廷居然如此下作。
“古语云:兵与匪,并无二致。”吴铮插了句嘴。
“董夫人,董昭去哪了?”吴汉兴问道。
“昭哥去西川了……”
“西川?”吴汉兴大惊,“老汉我一路上打听,这西川可是东华会的老巢啊!”
“我已经知道了……”白梨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董昭他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事到如今,吴汉兴也只好这么安慰了。
天下动荡,又有几家能过安生日子呢?
白梨将吴家一家人安置了下来,虽然董家很大,睡上二十几个人没问题,但人多开销也大啊,白梨已经没多少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