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西域小王子,居然在街头斗鸡,在很多人看来,简直荒诞至极。
董昭也是如此认为的,可偏偏,这小王子就在这斗鸡。
“小王子啊,这天这么冷,你不坐在鸿胪寺内烤火,却偏偏跑到这街头来斗鸡,你图什么呢?”董昭试着问道。
“是啊,天这么冷,你一个受伤的螃蟹,又来街上做什么呢?”阿里反问董昭,甚至嘲笑起他的手来。
“我闲的无聊啊。”
“巧了,本王子也闲的无聊。”
两人言语间便针锋相对了起来,随后两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脸色沉静无比,场面顿时如同迷潭一般。
“还斗不斗啊?快点,选鸡!”蹲在地上的叶眠棉不耐烦说道。
“好,反正无聊,玩玩嘛,来!”阿里笑了一下,随后从一旁的笼子看来看去,指着一只体型魁梧,红冠短喙,眼大爪粗的雄鸡,对随从说道:“这只。”
笼子里的雄鸡都是单独关着的,一个笼子一只,而他旁边足足有一排十几个笼子,不知这阿里王子从哪弄来的。
当随从将那只鸡拎在手上后,阿里看了看叶眠棉,手往笼子那里一摆:“姑娘,选吧。”
叶眠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阿里王子随即解释道:“这些鸡都是我买来的,就想在街头找人斗着玩玩,你可以从这里边选,也可以自己去找鸡来,随便。”
董昭一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叶眠棉,这叶大小姐会不会选鸡呢?
“这只!”
叶眠棉指着某个笼子喊了一声,随后,阿里的随从从那笼子里拎出一只大公鸡,那只公鸡比起阿里的那只差不多大小,只是喙尖锐一点,羽毛浓密一些。
“好!痛快,姑娘,赌注是什么?”阿里笑着看向叶眠棉。
财大气粗的叶大小姐直接掏出一锭大银子,说道:“十两银子!”
“哈哈哈哈……也罢也罢,这第一局,就当陪姑娘玩玩,十两就十两!”
随后,两人拉开距离,阿里的随从们用砖头围起一个大圈来,两只公鸡做好标记之后很快同时被扔进了圈里。
“咯咯咯咯!”
两只鸡见面后,随即羽毛竖起,鸡冠挺立,抖擞着翅膀,很快便互相争斗了起来!一时间,翅拍喙啄,爪挠身顶,两只鸡厮打了起来,好不激烈。
“啄它!啄它!”
“给我抓,抓啊!”
两只鸡很快就打的白热化,斗的那叫一个狠!叶眠棉握紧拳头,眼睛盯着打斗的两只鸡,一眨不眨,嘴里不断地喊着。而阿里王子也装作激动的样子喊了起来。
两人的斗鸡行为很快引起了街边行人的注意,不多时,外层围来了一大群人,纷纷探头看向了圈内打斗的两只鸡!
斗鸡自古就是一种娱乐传统,自古以来,从王公贵族到民间百姓,皆以斗鸡为乐!
有诗云:日沉月上且斗鸡,醉来莫问天高低!
“啄啊!”
“咬!”
“狠狠的打!”
围观的路人们纷纷起哄,老百姓们纷纷叫喊了起来,渐渐的,有些路过的王公贵族也停了下来,拨开人群,看着这几人斗鸡。
“咕……咕咕……”随着一声声异样的鸡叫声响起,叶眠棉选的那只公鸡落败了,被阿里选的那只雄鸡追着啄,带着血的羽毛掉了好几片。
“啊!我的银子!”叶眠棉气的大喊,毫无疑问,她输了。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哪里是本王子的对手啊……哈哈哈哈。”阿里笑着抓起那锭银子,忙不迭的塞进了怀里。
“哎呀,可惜啊!”
“姑娘,好可惜啊……”
围观的人纷纷叹了起来。
叶眠棉张口大吼:“本小姐又不是输不起,再来!”
谁料董昭伸出一只大茧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来!”
“不,我再玩一次!”叶眠棉毫不留情甩开了董昭的手,又要去选鸡,董昭正要开口时,那阿里王子却抢先道:“姑娘,再来的话,可要加注了。”
“加注就加注!二十两!”
“好!”阿里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连连点头。
董昭看着那阿里王子的表情,陷入了沉思,这家伙,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斗鸡玩?难道不是有其他目的?
忽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来人居然是邵春。
“董师叔?你们在干嘛?”邵春问道。
董昭嘴巴往前努了努:“喏,她跟这个阿里在斗鸡呢。”
“斗鸡?”邵春疑惑了起来。
两人的眼光看向正在挑鸡的叶眠棉,董昭问道:“这个你懂不懂?”
邵春摇头:“我不懂,但有个人懂。”
“谁?”
“我师弟啊!”邵春附在董昭耳边说道。
“朱枫?”董昭眼前一亮,这小子当纨绔的时候,斗鸡遛鸟这种事肯定是玩过的啊!说不定他是个行家呢!
“对啊!”
“把他叫来!”董昭说了一句。
“啊?”邵春面露难色。
江月溪问道:“朱枫在哪呢?你莫非不知道?”
“知道……他在……”邵春低头,好像难以开口一般,他挠着头,似乎不愿意说出来。
“说吧。”
“在……在杏春坊的青楼里呢……”邵春几乎是捂着额头说出来的。
“青楼?他在狎妓不成?”董昭愣住了,江月溪也惊呆了。
“是……他一般上午去青楼,下午去酒楼,傍晚跟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回家……”邵春弱弱说道。
“哦……”董昭哦了一声,却出奇的没生气。
“董师叔,还要叫吗?”
“去叫吧,就说我说的,他要不来我废了他。”董昭轻描淡写道,他记得朱枫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早就改了啊,为什么现在成这模样了呢?
“呃……好。”
邵春挠着头,转头就走了。董昭低头看向又开始斗鸡的叶眠棉,皱了下眉,忽然他眼前一亮,既然是赌,那这阿里王子若是被逼到绝境,会不会拿出那块玄铁来做赌注呢?
想起那块玄铁,董昭心动了起来。
“给我咬!”
“啄啊!啄它头!”
“抓烂它,回去炖鸡!”
圈内两只鸡拼命振翅搏斗,圈外起哄声不断,斗鸡场面一时热闹无比,这事一下子就传开了……
与此同时,皇宫之内,皇帝正坐在御书房御案后边,抬手撑着额头,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而他下边,站着高询,章咨,周苗,黄怀良,余散尘等官员。这些官员一个个低头俯身,默不作声。
“榷场之事怎么说?”皇帝慵懒的问了一句。
下边官员头更低了,没一个人开口。
“高爱卿?”皇帝点名了。
“回圣上,那回部的使团昨日与我们谈判了一天,寸步不让,坚持要将榷场设在湟州……我们没办法答应,于是就僵持了下来,但是他们开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通婚!”
“嗯?”皇帝撑着额头的手一下松了下来,他抬起头,坐正身子,看向高询:“通婚?什么意思?”
高询道:“就是让圣上将皇室女子嫁给阿里王子……”
“啪!”皇帝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不可能!本朝自太祖立国以来,从未出现这等事,朕绝不会开这个口子!”
“那就请圣上立马派兵收复日月山与青海湖一带!”高询脖子一昂,直接说道。
“朕当然要收复,立马传旨给苏……”皇帝顺口一说,可“苏”字一出口,他的嘴便停住了。
苏博已经没了……他最值得依赖的栋梁没了……
场面一时针落可闻,大臣们几乎同时都皱起了眉。
半晌之后,高询劝道:“圣上,无论是调兵遣将也好,与之谈判也好,都要早做决断啊!那片土地,本就是我朝之地啊!”
“先让朕缓一缓……”皇帝脸色一沉,又坐了下去……
“圣上,不能缓了啊……那回部人一直在试探我们的底线……虽然口口声声要在湟州开榷场,实则他们早已兵临湟州之外了啊……倘若此事不能圆满解决,他们就会攻破湟州,奔袭兰州,然后整个河西陇右恐怕就要落入他们之手了啊……”高询苦口婆心道。
形势已经很不妙了,可这么明显的事皇帝真的不知道吗?
皇帝却仍道:“高爱卿,你让朕先缓缓……先缓缓……”
高询不敢劝了,皇帝这优柔寡断的性格,再劝只会适得其反……他摇了摇头,这个国家该怎么办?这两年来,外敌内乱,一波接着一波,这个千疮百孔的朝廷,还能撑多久?
“你们先下去吧,想到了什么好法子递折子上来……”皇帝说了一句,挥了挥手。
众大臣无奈告退了……
皇帝再次用手撑着额头,坐在御案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到底该怎么办?要收复西陲,又该派谁去?关西军自马馥任总督起,就糜烂如泥,五万兵马战力还不如一万五的宁化军。东华会作乱之后,关西军并没有新派将领去整顿,还保持着原状,一旦乌托汗的铁骑真的杀进湟州,那岂不是岌岌可危?
王烈……只能用王烈了吗?可他若调走,那山西陕北怎么办呢?那儿可还有虎视眈眈的莫古人呢……
至于谢天,他从未带兵打过仗,这数万军马打起来,可不是一个武功高手能左右的……毕竟谢天不可能一直待在西陲,而且他又不会练兵,关西军一定要练出来才行!还是得要有韬略之人去执掌一方啊……
思来想去,皇帝又把主意打到了伊宁身上。可是没了苏博,该让谁去拴住伊宁呢?
华锋?贾班?高询?李莨?这些人跟伊宁也只有一般般熟啊,而且,伊宁那帮好友里,只有华卿一人当官,而且是当的扬州知府,又动不得他……
“吕德!”皇帝朝外喊了一声。
小太监吕德很快就来了,匍匐在皇帝面前等候皇帝问话。
“闲园那个丫头徐蕙兰,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知道吗?”皇帝忽然问道。
“回圣上,是顾章和的。”
“顾章和?”皇帝眉毛一挑。
“是,今年八月十五,苏帅南下,顾章和与徐蕙兰在饶州南岩成了亲。”吕德答道。
这种事情宫里早就有人知道了,当时有殷奇的随从回来,告知了此事。皇帝已经知道,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顾章和……”皇帝细品着这个名字,想起了那个当初带他去枢机院监狱里救董昭的年轻人……
“圣上,顾章和,在宣化府褚帅帐下,当靖肃军指挥使;其兄顾章平,在王烈麾下,当保安军指挥使……””吕德抬头,看着沉思的皇帝,轻声补充了一句。
“顾章和……顾章平……”皇帝念起了这两兄弟的名字与官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吕德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皇帝开口。
“他们两个的爹叫什么来着?”皇帝问道。
“顾炳!曾经京城卫戍司的一个副指挥使,如今无官无职,赋闲在家。”吕德如数家珍道。
“好……”皇帝捏了下拳头,这个顾家,似乎可以利用一下呢。这个顾章和,这两年来,在军中打磨了很久,如今也是声名在外,该让他历练历练了……
“拟旨,命宣化总督府,靖肃军全军接旨后立马开拔,指挥使顾章和先入京述职,再前往湟州!整顿关西军,整饬边防,不得有误!另外顾炳即日起,官复原职,重新去卫戍司任副指挥使!”皇帝终于是想出了应付关西局面的办法来。
让徐蕙兰的丈夫去湟州,面对乌托汗的铁骑,再把顾炳拴在京城,拴在我身边,我看你伊宁帮不帮忙?
皇帝顿时心头豁然开朗,这两道旨意一下,他那原本忧郁的神色忽然就变得轻松多了……
“是。”吕德答应了一声。
皇帝继续思忖着,忽然看见吕德还没走,便问道:“还有何事?”
吕德道:“圣上,奴才有一件小事,不知该不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