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沅继续说道:“但子星啊,我想告诉你——他是个很好的人,坦荡磊落、正直善良、懂得尊重和感恩,也懂得珍惜和责任。即便我们以前谈过,可分开后这么多年,他也从未打扰过我的生活……还记得当年我们上高中……”
她似乎对宋学文印象很好,一直在夸他,徐子星起先听着无感,慢慢地想起在康福尽调时了解到的事迹,对宋学文的印象慢慢有了改观。
徐子星和李沅沅聊到半夜才睡,翌日起晚了。不过心情不错,可能因为昨晚感受到来自母亲的陪伴和温暖。
她进了厨房,没见着李沅沅,又去了阳台,也没见着人。
回到客厅,徐海峰在看电视,徐子豪在房间上课。
徐子星问:“我妈呢?”
“出门了!”徐海峰脸色不好,说着激动起来,“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找同学!午饭也没煮,这是要饿死我和儿子吗?!”
说完不忘骂骂咧咧:“哼!也不看看家里忙成什么样!她还有心思去找同学玩?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徐子星听着反感,回房间拿出一叠现金丢到茶几上:“你可以出去吃饭,想吃什么吃什么。我妈没在家,你一两顿都不能凑合吗?”
“我为什么要凑合?”徐海峰一下站起身,瞪大双眼怒视着徐子星,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我娶她回家就是为了煮饭生孩子的!不然我娶她干什么?”
徐子星也被气着了,懒得和他争,转身回房换了衣服就去医院。
她依旧在医院陪霍昀,霍家父母依旧避开她,霍昀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徐子星决定最后这半个多月都要好好陪伴霍昀,可傍晚的时候,徐海峰一通电话,她不得不赶紧回家。
徐海峰带了徐子豪一个中午和傍晚,受不了了,瘫在沙发上,要她带徐子豪出去吃晚饭,他得静一静。
徐子星见李沅沅还没回来,心里起了疑,躲到房间给她打电话。
李沅沅从来不会出去一整天不着家。徐子星倒不是想让她回来带徐子豪,而是担心她的安全。
电话接通,她急道:“妈,你在哪儿?要回来了吗?”
电话那头很安静,比电影院还安静,仿佛李沅沅在一个与龙城有着黑白时差的国度。
“子星,”李沅沅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我在外地朋友这儿,明天就回去,不用担心我。”
“外地?”徐子星意外,“在哪个地方啊?”
“我没事,和朋友说点事,明天就回去了,不用担心我。拜拜。”
徐子星很担心,再打电话过去,李沅沅关机了。
夜深了,徐子星照顾好徐子豪睡下,关上房门出来。她捏着酸疼的肩颈,先去厨房把积了一整天的锅碗瓢盆都洗了,然后又到客厅收拾徐子豪扔了一地的玩具、教具和零食。
做完这些,已是凌晨。
坐在光线昏暗的客厅中,看着整齐的家,伤感突然涌进徐子星心中。
倒不是因为做家务累的,而是全世界都进入香甜的睡梦中,只有她还独孤地忙碌着。
她不知道李沅沅是如何在这日复一日的孤独辛劳中保持健康的精神状态。
“哐当”一声,有人开外头的铁门。
徐子星回神,走去将木门打开,隔着铁门的栏杆看向外头:“谁?”
李沅沅一张瘦巴巴的脸出现在门外,声音有气无力的:“子星,是我,开门。”
徐子星赶紧把门打开,将她拉进来,压低声音:“怎么这么晚?不是说明天回来吗?”
李沅沅站着换鞋,边换边对她笑:“傍晚事情办完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她笑得很轻松,徐子星从没见过她这么笑过,一时间感慨,说道:“你想出去找朋友玩儿跟我说,我租车载你去,犯得着一个人大半夜往回赶吗?”
“我去办事的。”
“办什么事呀?”
李沅沅不说了,笑着拍了拍女儿放在肩膀上的手:“妈妈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
“当然好啦!”
老式空调机轰轰地响着,徐子星侧身对着李沅沅,亲亲密密地挽着她的手臂。
俩人聊起那年她收到斯坦福LLM的录取通知书,在婆家向来不争不抢的李沅沅为了她的留学费用,厚着脸皮去求公婆卖掉老房子。
“你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因为不管怎么看,让爷爷卖掉留给子豪的房子供我念书,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后来我后悔了,”李沅沅眼角微红,“如果知道这件事会成为他们日后绑架你、攻击你的理由,我当初就不会去求公公卖房子。”
她想起自己跪在公婆面前的保证,也是那份保证,成为了徐子星一生的枷锁。
现在,她决定亲手砸碎这条困住徐子星的锁链。
徐子星却不知她心里所想,反而笑嘻嘻地抱住她:“没事,他们绑架我、攻击我,我心情好听听就算了,心情不好随时怼回去!一点点绑架和攻击,能换来大几十万的留学费用,太划算了!”
李沅沅点了点她的鼻尖:“淘气!对了,今天我没在家,你去不了医院吧?明天我带子豪,你赶紧上医院看看霍先生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到霍昀,徐子星无声叹气。
李沅沅急道:“没事吧?”
徐子星强撑着精神咧嘴笑:“没事啊,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去医院。”
“早点睡。”李沅沅放下心,熄了灯。
黑暗中,徐子星还抱着她的手臂,脸颊在她冰凉凉的手臂上蹭着。她抬手抚着徐子星的头发,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把你生下来,是为了照顾子豪?”黑暗中,李沅沅开口。
徐子星一愣。
这是李沅沅第一次跟她谈她出生的原因,过去总是避而不谈。
徐子星失落道:“除了小姑,大家都这样说。”
“也许其他人是这样打算的,但我不是。”
黑暗中,李沅沅眼眶通红,喉头发哽:“当时大家都逼我生二胎,子豪他爸更是闹得厉害,扬言我若不生,就离婚,他要再娶再生,子豪让我带走。那时我已经好几年没上班,就算离婚后我重新回学校当老师,微薄的薪水也无法支撑子豪的康复费和我们的生活费,再说我也没房子,且我去上班,子豪谁带呢?如果我不要子豪,离婚一走了之,子豪就活不下去了,要么越来越严重,最后被关到精神病院,要么走失、溺水。虽说他不健康,可他在妈妈心里,和你一样都是妈妈一辈子不能放手的宝贝。”
说完这些,李沅沅已是泪流满面。
徐子星却冷了脸。
她尝试去体会李沅沅的痛苦和选择,可很难,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婚姻,没有过孩子,她无法体会一个母亲因为无法割舍一个孩子,而选择生下另一个孩子的初衷。
李沅沅这个版本,和其他人所说的也没什么不同。总归她的出生,无关爱,无关责任,却关系着徐子豪。
如果徐子豪健康,那大概不会有她……
徐子星翻过身,背对着李沅沅。
察觉到她的冷淡,李沅沅从身后抱住她,哭着对她说:“子星,我承认决定生下你,一开始是为了给我自己和子豪保留一个家,可渐渐地,我越来越爱你……”
太残忍了。
徐子星不想再听,拉高被子蒙住脸。
…
翌日,徐子星起床立即前往医院。
李沅沅在厨房忙活,她没跟她打招呼,拎着保温桶直接出了门,在外头早餐店买了小米汤粥。
许是没料到她来得这么早,霍昀父母都在病房,见她来了,很快又闪出病房。
徐子星给霍昀喂了汤粥,还为他擦了身子。
自过年那会儿,俩人在北京闹掰,霍昀之后就素了大半年,眼下她手刚贴上他后腰肌肤,他立马就起了反应,还开玩笑说,肾做了手术,说不定比术前能力好,拆线那天,一定要试验一下。
他越开心,徐子星就越难过。
洗好毛巾出来,手机有一通来自深圳的未接来电。
徐子星以为HYD有事,赶紧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她还未来得及说话,那头已是直接唤了她的名字:“子星。”
是宋学文的声音。
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徐子星有点不适应。
宋学文过去一直喊她“徐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