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看上去于所有人无二,明明那样好,对她那样好,对大家那样好,为何偏偏是敌国之人?
又转念一想,他那般脱俗的贵气与容貌,其实也看得出来不算大隐隐于市的普通人,可她发病前后的记忆破碎零散,不记得他究竟是燕国的何人,大抵是什么身份尊贵之人,所以才会被那般大张旗鼓地捉拿,更不记得他后来到底有没有被抓住,为什么和她分开,现在又去了哪里。
她应该怪他吗,怪他不告诉她真相?还是怪他身上流着燕国的血?
阮沨泞思量着,这未免太不讲道理,站在他的角度而言,他不过是与她一般,都是在自我的立场上想活下去罢了,不同在于,她只是她,而他偏偏不只是他。
鸣樟村大家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阮沨泞看着桐姨遍布岁月痕迹却依旧温柔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并且愈发汹涌,愈演愈烈,那里头不只有委屈、愧疚、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对自己任性妄为的责备与厌弃。
“天可怜见,姑娘这是怎么了?”老妇见她自己胡乱擦着眼泪,爬满皱纹的手伸出怜爱地抚摸着她头,也不着急着要她停下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只觉得眼眶干涩,抽泣慢慢停了下来,桐姨顺势把帕子递过去:“姑娘可好些了?”
阮沨泞擦着脸点点头,她也清楚自己哭没有半点用,可情绪一上来根本忍不住,末了,红着一双眸,和小兔子似的看着身旁人道谢。
桐姨眼神柔软:“姑娘这双杏眼生得实在美丽,哭起来更是我见犹怜,分明是位亭亭玉立的女娃娃,为何要将自己包装成男子?”
阮沨泞无话可言,只道是“行事方便”,老妇也不曾想要为难她,扶她到妆台前梳发,轻叹气道:“姑娘若不想说,老奴自是不会追问,只是王爷若问起来,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不好蒙混过关,还请姑娘先打好腹稿才是。”
她点头应下,感受到作用于发丝的力道轻柔,一抚一顺一编织,一缠一绕一固定,再插上几只镶嵌珠玉的银簪,整个人一下子便带上了精气神 ,那双落寞的、失神的眼,那张削瘦的、惨白的脸,竟被映衬得容光焕发,再看不出萎靡瘦小少年的半分影子。
“姑娘虽尚未长开,可看这眉眼便知,日后应当是个顶好的美人。”
桐姨如是说完,又为她抹上了胭脂水粉,她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眉眼标致的自己,不免有些恍惚。
上一次在镜前为她上妆的还是阮母,那样亲近的关系,目的却是为了将她送往冥婚的死路,如今不过时隔一月左右,为她描眉的已成了位没说过两句话的大娘,如此陌生的关系,待她却反而是毫无目的的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