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彦为了家族大业,以防日后的祸患,干脆直接让那位本身就没救的堂妹“早逝”在了佛堂里,而阮沨泞摇身一变,成了这位“堂妹”,她自己也没想到,无意滥杀无辜的举动,还是牵一发而动了全身,总归是逃不过命定。
遑论燕国国君再怎么不愿意选妃立后,推辞了两年,也已经拖到了不能再拖延的时候。
太师章演最先在朝堂上提出,是曰:“大国不可一日无君,深宫不可一日无后,皇上日理万机,走访四方也该知晓成家立业之事的重要性,更何况是一国之主的大家,更无异于千万百姓的大家,神女固然起到了一部分巩固时局的作用,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神女乃至仙至纯之身不可嫁娶,皇上终究是需要一位能并肩的国母震慑外敌,安稳民心。”
一席言论把文武百官的口风带动,暨王江宣泽顺势推波助澜,尔后群臣启奏,新政新法都已经按部就班进行得如火如荼,该上任的该替换的该实施的人事物,不说炉火纯青也算如鱼得水,江瞩珩再没有心思关心儿女情长,也被逼得退无可退。
毕竟后宫中没有一个活人,于各方而言都不是个好搪塞的事情。
于是秀女选拔的日子很快定下来,七月廿八,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微凉的常宁放了个久违的大晴天,暖阳高悬,暖风和煦,印衬得整个帝都的红枫都在反射着粼粼日光,偶有鸟雀飞过,振翅落羽,激起一阵阵惊鸣。
素来平静祥和的常宁皇城也沾染上了一层热闹气息,车马轿辇一架接着一架,摆放在皇宫的门外,踏足入宫的人络绎不绝,想来其中的成分还十分复杂,有各家怀春的少女,对于天子的风华绝代早有耳闻,或是对于一朝枝头变凤凰蓄谋已久,更有各方家族,高门官僚,上赶着都想要在后宫分一杯羹,在朝野中站得更稳,以及别有图谋的一些灰色势力野心勃勃,皇宫里头一回出现这样数目的莺莺燕燕,此等盛况别说普通人了,就连三妻四妾的权贵们都要感叹一句,实乃天子之锋芒让人相争。
阮沨泞身旁配了位丫鬟,是钟文彦给她找来能看懂手语帮忙说话的人,她混在在一众调朱弄粉,粉妆玉琢的女子间,眉黛青颦得有些过于出众,免不了招惹不少或是好奇或是敌意的目光,毕竟这里所有的人都互相为竞争对手,对于危机有着天然的排斥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目光阮沨泞见得多了,两年前没见过多少市面的时候,或许还会为此而自卑惶恐,可这两年的成长磨练,她经历过太多腥风血雨,面对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踏入的都是些险象环生之地,眼前这样小儿科的不善目光与窃窃私语,不说家常便饭,也是司空见惯,总之,根本不值当她放在眼里,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她只想不惹事生非地成功面圣,之后顺利进入后宫。
因为过几日,便是她需要用药的时机,她只有能安定下来,暂且离开钟文彦眼皮子底下,才方便按时传达情报给萧子珏,这样一来才能接收到他“大发慈悲”送来的为期一个月的解药。
一想到他,阮沨泞又是恨得牙痒痒,此人甚至在她出门以前,连备用药都不愿意给她一点,根本不在乎她会有突发状况的可能,简直冷血至极。还有千夙那个没良心的,分明对公主居心叵测死不承认,被她发现后义气地没有上报给萧子珏,结果这种危急时刻让他帮忙劝劝去要一颗药都不干,反手给了她一把匕首,还说什么:“这玩意比你的那把锋利多了,削发如泥,到时候实在不行,你就给自己一刀,我看医术上有说过放血治疗的办法,说不定······”
她拿过匕首给了他一脚,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临行前,最关心她的只有对她身上一切一无所知的玳贞公主。
当萧静挽拉着她的手给了一袋银子,叮嘱她万事小心,千万不要以身犯险的时候,她冰冷的外壳总算是久违的打开了一条缝隙,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笑意,口中却说不出更多的话语,最后只留言:“劳公主费心,雪吟此去大燕不知何时能归,公主此后之事会由千夙与其他人负责,还请公主多多保重身体,好好休息,按时吃药,雪吟告辞。”
“该死的!你没长眼睛吗?”
回忆突兀被一声尖细的女声打断,阮沨泞回神望去,面前是位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身着鹅黄镂花彩织缎面纱裙的女子,她的手腕上戴了个点缀云纹的羊脂白玉镯,指尖顺势指向地上,怒气满满冲她吼道:“你是哪家的女儿,这么没眼见!居然踩到我的衣服!你知道这是多名贵的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