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她以为,他相信她只有钟氏之女一个身份。
倘若他根本就没有相信这句谎言呢?
阮沨泞闭上眼,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有点苦楚。
有点涩然。
好了,事已至此,没必要继续想下去了,与其去窥探一个内心根本没有信任二字可言的人真实的所思所想,倒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怎么尽快速战速唬倒他决完成任务上去。
阮沨泞重新睁开眼睛,眸中已然恢复了清明与理性,又问钟文彦:“这些情报,你都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日后我若需要还能够及时帮我找出来吗?”
“你是说信里的那些,还是我同你解释的那些?”他苦笑一声,“我钟氏虽然无多少人,但多少是有些情报贩子的渠道,只要不是什么太过离谱太过苛刻的事情,一般都是可以找到因果的,至于我同你解释的那些细节,只怕现在是无法再告诉你更多的内情了,毕竟若钟氏辉煌还在,我也就没必要启用你了。”
阮沨泞略一颔首,收好情报,重新戴上帷帽,连招呼都没打,起身就离开。
“总而言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钟文彦喊住她,“你在宫里头还是谨慎行事为妙,你的对手可不只有神女,还有暨王与章太师之人,以及其他蠢蠢欲动的氏族,后宫的战役,这才刚刚开始,可别太出风头被当作那群人们的眼中钉了。”
他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千万小心,绝对不可暴露你并非我钟家人的事情,否则以皇上的多疑性,揭开了真相的一角之后,绝不会相信你单纯是我捡来的,到时候你想再上位就难了。”
阮沨泞嗤笑一声,没告诉他这身马甲她就没有穿起来过,也不多解释,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天的事情倒是没有任何传出去,想来能在皇上身边办事的人口风都很紧,为了不必解释,也为了方便叫唤,江瞩珩给她的封号为泞,安排的居所叫做安沂殿。
安沂殿没有与其他的妃嫔共同挤在一处,而是三面环林,清幽雅致地坐落在湖畔,无需每日行各种虚礼,也无需为了表面功夫嘘寒问暖,倒也是得了个清净,又唯恐阮沨泞一人太无聊,特许和她关系好的秋含衣随时进宫看望,一时间倒也还算乐得自在。
本来觉得此事暖意十足的阮沨泞,此刻却凉凉一笑。
果真如钟文彦所说,江瞩珩能成为皇上是必然。
不信任都能将她安排得如此周到,就像他安排其余一切事情一般,周全无容错,让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无坚不摧的内心世界的真实样貌。
只要他想,说不定他可以把爱一个人演得淋漓尽致,遑论这个人他到底爱不爱,换谁不沦陷呢。
进殿之后,她表示淋雨要洗个热汤,贴身侍女天巧便是先前陪她一起进宫的丫鬟,被阮沨泞以能看懂手语好交流留在了身边,身为钟文彦派来的“自己人”,自是安分守己地没有多问她家昭仪娘娘跑哪去了,为她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汤就循规守矩地退了出去,关好门守在外头。
只因自家主子和她说过,不适应沐浴时有人服侍,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相处出了默契,阮沨泞满意地时不时会赏她东西,她也老实地不多看不多问不多想。
阮沨泞褪去衣服,不再是儿时瘦得皮包骨的模样,露出曼妙的身姿,肤若凝脂,缓缓踏进浴池,满池的玫瑰花,她顺手捞起一朵轻嗅,又让花瓣落回池中。
水流叮咛,芬香四溢,她穿上衣服,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来到正门外压根儿看不到的一处角落,推开一丝窗缝,拿出藏在衣袖中的勺子吹响。
这哨子是萧子珏为了传讯特制的低频竹哨,吹动时人耳听不见一点儿动静,但是特训的鸢鸟却能够感受到哨声。
估约三两分钟之后,一只黑白相间的鸟儿出现在窗口,阮沨泞伸手摸摸它的头,取下它腿上的竹筒,那鸢鸟也乖得很,随即跳上她的肩膀,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竹筒虽看上去小,却装了不少东西,有为期一月的十颗解药丸,有萧子珏的回信,还有一袋白色粉末。
阮沨泞很清楚,那是她需要让江瞩珩吃进去的慢性毒药。
字条上的字笔锋凌厉,锐气十足,毫不拖泥带水地写着“已知晓,其余按计划继续进行,半月后汇报目标服毒后的症状”。
看到最后一句话,阮沨泞眼皮一跳。
想不到萧子珏生怕她不好好听指示下药,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条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