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她爬都要爬下山去,只有到山下,到街市上,找到医师,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哪怕机会微乎其微,也要试一试。
阮沨泞想,她不怕疼的,从小到大,什么苦楚没经历过,她只怕残存的意识就此消散。
往手腕上发狠地一刀,痛感让身体里有股气力跳动,让瘫软的四肢重新带了点炽热,她催动轻功往下奔走,一边跑,一边增加伤口,反正都会愈合,下手也没轻没重,左臂上划满了刀伤,就换到右臂,右臂上没有位置了,手也已经颤抖得拿不住匕首了,脚步越来越虚浮,呼吸越来越粗重,眼前越来越模糊,光亮越来越靠近。
“哐当”一声,手一滑,匕首落地,人也不受控制向前倒去,发出一声闷响,在安静的林间,带来一阵脚步声,挡在面前的灌木丛被拨开,她还没有掀起眼帘看是谁,就听见一句:“皇上!找到了!昭仪娘娘在这里!”
她单薄的身子一颤。
又是一阵更加急切的脚步由远及近,连带着一声几乎嘶哑得不像话的:“阿泞。”
她抬头望去,那张熟悉的脸上去露出她从未见到过的模样,薄唇抿成一条严密的线,瞳孔装满凝重的情绪,素来都是含着或多或少笑意的整张面容,此肃穆得堪比落入寒冬腊月的冰窟,就像穿越了千山万水,披荆斩棘,终于到来。
而这样一双睥睨遍人事的眼眸,视线的尽头只有一个她。
这个瞬间,她明明有很多很多话想同他说,诉说自己今夜经历过什么,诉说经历那些事的所思所想,或者问询他是怎么发现她行踪的,可到了眼前,她忽而释怀地笑了,忍着痛动手比划道:“我等了你好久啊,还以为等不到了。”
衣襟被风吹起,她被揽入怀中,如珍宝一般摩挲,他的声音颤抖到不稳:“不会等不到的,不管你在哪里,天涯海角,朕都会把你找到的。”
阮沨泞想,这真是今天她听过最动听的话语了。
浑身放松下来之后,她体内的症状终于追上理智来再度发作,灵魂疯狂挣扎得像是要挣脱躯壳,骨肉因此而剧痛,唇角则为了封锁它的动作而渗出血,她又想,也许是今生最动听的也不一定。
闭上眼,鼻腔里是她最喜欢他的香薰味道,似乎有些阵痛的作用,深吸一口气,她在他背上轻轻写着:“前头连手臂都不让我挽着,这会儿倒是抱着我不撒手了?”
“没有不让你挽着。”他收紧动作,声音温柔,“阿泞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阮沨泞便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吃痛道:“你抱得我伤口好疼。”
江瞩珩一下反应过来,稍稍松开了一些,方才过于心急靠近,关心则乱根本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此刻看清她的模样之后,脸上的血色褪尽,又一碰她几乎毫无温度的手,面色倏忽煞白如纸,迅速把她打横抱起,高呼到几近破音道:“备马车!立刻回宫!旻越!去何源府上提人,马上把他给朕带来!一分钟都不许耽搁!”
“属下领旨!”
上马车后,江瞩珩拿来毯子将阮沨泞包裹得紧紧的,她蜷缩在他怀里,觉得温暖又安心。
她平日的脸上很少有表情,常常都是冰冷示人,只有和江瞩珩在一起的时候会鲜活不少,就连眼中的温柔亦只对他流露过,她掀开了一丝眼皮缝,有些费力地比划道:“我今天真的很开心,因为这是江哥哥你陪我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我们一起投壶,一起放河灯,一起祭月,以前可从来没有体验过。”
他心疼得不行,擦去她的冷汗,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处,搂着她说:“之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一百个中秋,还有重阳节、端午节、上元节,阿泞也都和朕一起过好不好?”
还没答应,口头又是一阵腥甜,她立刻偏过头,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他脸色一变,就要伸手帮她擦去唇边血渍,她却抓住了他的手,喘着粗气,想来人之将死,秘密也可以不用继续隐瞒了。
“不要碰我的血,有毒的。”
简单的一句话,让江瞩珩神色一凛,又看她自嘲一笑:“终于说出来了,还以为要带到棺材里头······”
“不许胡说。”嘴被衣袖擦了擦,他声音虽然有些哑,但是依旧坚定,“你不会有事的,朕保证。”
她只当他在安慰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又觉一阵困倦,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地闭起来,听见他本来还算平稳的语气一下子就慌了,轻晃着她道:“阿泞你别睡,不能睡,咱们回宫看完御医再歇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