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她以为自己终于鼓起勇气,敢于正视自己的愿望、不再畏惧直面他人的想法。
可在伊恩面前,她还是那么轻而易举地踏上了老路。
一定是因为加布丽尔和菲利克斯遗留下的撼动尚未消散,所以才……
不,这只是借口。
伊恩是所有噩梦的集合,是她想要摆脱却无法扼死的过去,只要他站在面前,她就感到所有试图改变的努力都白费力气。不仅如此,她更疑心这太过明显的缝隙是个等她踏进去的陷阱。
于是,她谨慎地缓和气氛,将内心的动摇裹起来,藏到更深处:“换个地方。我有事想和你好好谈。”
良机错失。
伊恩也察觉到自己失态,迅速展开无懈可击的笑面:“那么事不宜迟,女士,让我们一起从这无趣的舞会逃走吧。”
他拉着她一头扎进噙着温热水汽的夏夜。
云开雾散后点缀天空的星辰坠落了,在绿枝与花叶之间摇曳,熟识的小径改头换面,艾格尼丝踏出的每步都如同误入陌生的梦境。外面不知何时降过微雨,沉浸在舞会中的人一无所觉,栖身树影的人毫不在意。小路石块凹陷处积起水潭,伊恩走在前,像带领她穿过袖珍的湖泊群落,做一次迟到十年的逃离白鹰城的演练。科林西亚随处可见的繁茂阔叶木在心甘情愿的错觉之中,也陡然拔高为北国冷青的松树,缄默而谴责地注视他们。
十年前艾格尼丝如约而至,而后奇迹发生,两人突破了亚伦的堵截,最后却不得不弃马步行,大概也会这般一前一后地走在初春寒冷潮湿的雪国森林里。
更早之前,在破败温室中那个半吊子的吻和仓促的拥抱之后,他们也是这样无言地前进,没有牵手,只有距离压得很近。
重要的话他们永远不说出口,显眼却有意义的姿态他们也从来省略。
明明被人撞见他们最该惊慌,两人却比整花园的阴谋家和恋人都要镇定。时不时地,他们的足音惊动藏匿在树后草中的人,激起一阵阵骤然的寂静。甚至鲜少有人敢于定睛窥探。也许这要得益于伊恩和艾格尼丝都一言不发,像两个正巧同路的陌生人。
强行咽下的懊恼和震动挣脱束缚,开始舒展漆黑的羽翼。
艾格尼丝恍惚觉得,伊恩带领她走向的不是什么适合密谈的地点,而是白鹰城,是过去,是约定过的南方家园,是无法实现的未来。穿过花园的记忆,昨日的吉光片羽,更久远的现实,有痛觉的梦,过去、现在、梦境、回忆。艾格尼丝·海克瑟莱,白鹰城的艾格尼丝,布鲁格斯的艾格尼丝,公爵夫人,艾格尼丝,尼丝,您,你,我。这些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