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穆烈的心,就像草原秋日的露水,点点银光,忽明忽暗。
他吹了声口哨,一匹高大的栗色骏马奔了过来。
“小乌兰,阿布教你骑马。咱们草原上最烈的三河马。”
乌兰欢喜地点头。
忽穆烈将她抱到马背上,教她握住缰绳。马突地嘶鸣起来,忽穆烈搂紧了她,道:“别怕。”
他身上的酒气,他宽阔的臂膀,将乌兰包裹住。
“有阿布,我什么也不怕。”
这一刻,草原的星辰、露水,好像全部落入乌兰的眼中。忽穆烈给了她深厚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伴随了她一生。哪怕后来,她离乡去国三千里,举目望去,四野空空的时候,她也依然觉得,她是个有家可归的人。忽穆烈就是她的家。他永远都在等她。一定会的。
忽穆烈挥舞马鞭,骏马飞奔起来。
马背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互相依托着,向浩浩荡荡的岁月奔去。
一转眼,又过了八年。
如忽穆烈所想,乌兰真的长成了草原上的一朵耀眼的花,肤白胜雪,玉腮微微泛红,双眼顾盼生辉。在众人眼中,她是当之无愧的西狼国第一美人。
忽穆烈请了最渊博的先生,教乌兰四国语言。
沙盘上,舆图张开,天下形势,尽在眼前。西狼,北凉,中原的大梁朝廷,还有南域的大理国。
乌兰的字,可清秀,可磅礴,变化多端。
忽穆烈让最好的女伶教乌兰跳舞、唱曲,乌兰对歌舞的天赋与生俱来,很快,舞技、歌技就远超女伶之上。每逢西狼国庆典之日,她在敖包前跳舞,总是引来无数男儿的炙热目光。
马术,武功,是忽穆烈亲自教的。
这八年来,忽穆烈一步步按照细作的标准栽培乌兰。
一切都和他最初预计的一样。
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前方的探子来报:北凉国和大梁朝廷打得热火朝天。北凉国一鼓作气,将大梁朝廷赶到长江以南的临安去了。大梁朝廷怂了,签了盟约,又是赔岁币,又是割土地,只求偷安。
北凉国正在势头上,得意洋洋。
北凉王好色,四处命人搜罗美貌女子,以充宫闱。
“大汗,您培养的棋子,现时,可以用上了。”巫师道。
巫师是知道忽穆烈的计划的。因为当初的卦象,他对乌兰一直怀有敌意,看见乌兰日日在大汗身边,提心吊胆,恨不得早点将这祸害送走,送得远远的。
忽穆烈沉吟道:“那北凉王今年都六十有余了……不妥。”
巫师忙分析道:“您不是嫁闺女,无甚妥不妥啊。就凭乌兰的美艳,定能将那北凉王迷惑住。北凉一乱,对大汗您百利而无一害啊……”
“什么迷惑?迷惑什么?”
忽穆烈打断他,皱起眉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深厌巫师用这样的语气提及乌兰。
巫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大汗生气,连忙跪下。
忽穆烈喝了一碗酥油茶,道:“此事以后再议。”
又是以后。
类似的建议,巫师提了三次,大汗拒了三次。
巫师小声问了句:“请大汗明示,以后是什么时候?”
忽穆烈烦躁起来:“本汗有重要军务要处理,你且退下吧。”
帐幕掀开,一阵带着花香味儿的风刮进来,乌兰兴致勃勃地走进来,边走边道:“阿布,你猜我今天出去打猎,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忽穆烈的心情好起来,他认真地猜着:“獐子?麋鹿?”
“阿布笨死了!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要亲自去打来兔子,给阿布做兔毛护膝!”
忽穆烈的腿有寒疾。少年时出征,双腿泡在冰冷的河水中七日七夜,留下的病症。
草原上的猛汉是绝不会喊疼的。喊疼是耻辱。
所以,他寒疾发作时,一向是自己忍着。
但乌兰还是发现了。
忽穆烈笑了。
巫师悄然退出了王帐。他抬头看着天,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巫师走后,忽穆烈闲闲问道:“你跟谁一起去打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