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大理段氏王族就没人了。高丞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大理国的王。军师得到密报,高丞相正在筹谋着什么“联缅联澜,以武强国”,假以时日,若是坐大,大理岂不成了西狼有力的对手?段义平就不一样了。他天性淡泊,羽翼未丰,比高丞相好对付得多。
乌兰跑啊跑。
草原是平坦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深、这样曲折的山林。
不知不觉中,她将追兵甩掉,自己也迷路了。
她将段义平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段义平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乌兰撕开袖口,给他包扎。
这南蛮男人,细皮嫩肉的。
月亮出来了。亮汪汪的。
今儿又是十四了。
她是十月十四那夜,告别阿布的。
到现在,一个月了。
乌兰想起师父教她的一句中原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是啊,南蛮的月亮,怎么能比得上草原的呢?天底下都不会有比草原更好的去处了。
“月亮月亮,你是不是跑得很快?你帮我瞧瞧我阿布,看看他好不好,夜里咳嗽了几声。我不贪心,你替我看一眼就好啦。”乌兰跟月亮讨价还价。
躺在地上的段义平一动不动。
他喃喃地唤着:“娘,娘,娘……”
乌兰踹了他一脚:“醒醒,醒醒,我不是你娘,我是你新娶进门的王妃!”
段义平又没了声息。
乌兰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在我们草原,上一个大汗死了,他所有的女人要嫁给新的大汗。你说,你死了,我嫁给谁?高丞相?他的眼睛好尖,像黄鼠狼。他连我上茅房都要派人跟着。我往后怎么过?你这个姓氏就怪怪的,你姓什么不好,你姓段,那可不就断掉了么,不吉利……”
“周族的首领公刘率领族人自邰迁豳,安定居处,开基创业,采碫石是用作椹质,段氏为镈器……”
段义平忽然开口了,吓了乌兰一跳。
“这是段氏的起源。并非不吉利。”他说着。
“你没死,可真是太好了。”乌兰笑了。
段义平挣扎着起身,道:“你那么怕我死啊?”
“嗯!”乌兰点头。她心里想着,我不怕你死,但你现在不能死。
段义平瞧着月光下她皎洁的面孔,道:“好,那我为了你,不死。”
“你为什么管高丞相叫亚父?”乌兰好奇问道。
段义平沉默一会儿,道:“父王死的时候,我还小。是他抱着我,坐到王位上的。他那时候,根基不稳,不能称王。现在不同了,从军队到王宫,都是他的人。我只能孤注一掷,趁迎亲的时候,拿下他……不提这些事了。”
大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鸣钟。
那些和尚,是段义平这些年来,以礼佛之名秘密豢养的死士。
“佛说,着相修行百千劫,无相修行刹那间,若能万法尽舍却,顿悟入道须臾间。我还是愚钝,参不破,做不到万法舍弃。”段义平道。
他念的这些东西,乌兰听得云里雾里。
她一拍段义平,道:“念什么佛?佛能背着你跑吗?还不得我来!我比你的佛祖实在多了!”
段义平笑了笑:“那,我以前信佛,现在信你,好不好?”
两人说着话,不觉天亮了。
马蹄声渐近。
乌兰紧张起来。她握紧弯刀,准备迎战。
马背上下来一个人,跪在地上,道:“恭迎我王回宫!”
段义平道:“高丞相何在?”
“已被擒住,待我王裁夺!”
翠柏林中,和尚们胜了。
真险啊。
乌兰舒了口气。
她扶着段义平站起来。
晨光镀着段义平清朗消瘦的面庞,他向乌兰道:“王妃殿下,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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