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交出王印,向忽穆烈投降。自古成王败寇,丢了江山,他认了,但求百姓不要遭受屠戮。
乌兰连忙拉住他:“老段,你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险。”
他甩开乌兰,径自往前走。
杨丞相的死,像是落在他与乌兰中间的一块沉沉的浮木。他感到自己越来越没办法面对她。
段义平的步子快极了。
乌兰紧紧跟在他身后。她担忧极了。
她好不容易求到的答剌罕腰牌,一定要护住老段啊。
天,将明未明。
灰灰蒙蒙的。浓色的墨云压挤着。
高高的宫门楼上。
段义平一身白袍,俯视这座城池。
一夜之间,这座城池,从人间变成炼狱,哀嚎遍地。
西狼军所到之处,烧光,杀光,抢光,利用屠杀造成的恐怖,来击垮对方抵抗的勇气。
屠城,焚烧屋舍。
眼前无边的血泊,眼泪,耳边是妇孺无助的呼叫声。
段义平浑身的血液,凝成了冰。这样的惨烈,让他喘不过气来。
忽穆烈一身戎装,骑在高头大马上,满眼的镇定与冷酷。军师小心翼翼地请示,大汗何时一声令下,大理王宫顷刻便会被西狼铁骑夷为平地。
段义平跪了下来。他这半生,除了跪过佛祖,跪过父王母后,没有跪过任何人。但是,现在,他朝那个狠戾的刽子手忽穆烈跪下了。他将王印高举,口中叫降,只求,这城中的屠杀能停止。
“大理段王,举国投降,求昆仑大汗莫杀无辜。”
忽穆烈不作声。大漠的狼杀死猎物,从不因猎物的可怜而停手。他一生只认输赢,不认对错。
乌兰看着段义平下跪,紧绷的弦似乎要裂开了。
她好难过好难过。她没有悲悯之心,她不懂苍生天下,但她就是心疼老段。洁如皓雪的老段,这么这么卑微。
原来在意一个人,就会不自知地在意他的痛。
“老段,老段……”乌兰哭了。
风将她的袍子吹得猎猎作响。
她站在老段前头,看着忽穆烈:“阿布,住手吧。我们投降了。我们投降了。”
西狼的每一寸版图,都带着血腥。
滚滚人头,累成旷世功业。
忽穆烈紧抿着嘴唇。
乌兰跪下来:“阿布,手下留情,求阿布手下留情……”
“乌兰,你下来。到阿布身边来。”
纷纷的战火中,忽穆烈张开双臂。
乌兰摇头。
跪着的段义平,那么孤独,她怎么能离去?
她想去拥抱他。
段义平却像躲避洪水猛兽般,躲着她。
“佛说,着相修行百千劫,无相修行刹那间,若能万法尽舍却,顿悟入道须臾间。我还是愚钝,参不破,做不到万法舍弃。”这是当初,他在山上跟她说的话。
那时候,他参不破。
现在,他参破了。
“王妃,多谢你,让我参透了人性。”段义平的嘴唇,苍白如纸。
杀红了眼的西狼的将士们蠢蠢欲动,他们不明白一向果决的大汗,为甚要犹豫。王宫近在眼前,攻下王宫,迅疾又直接。大理国,亡族灭种,不过是转瞬的事。
一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冷箭,射向乌兰。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乌兰拉扯着,避开冷箭,跳到王宫内的一处草丛中。
这人,是孟昭云。她躲在暗中,从寝宫门口,一直跟到此处。
忽地,一阵巨大的旋风袭来。飞沙走石。让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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