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柔和。
“昭阳殿已经奠基了。工部的人说,紧赶慢赶,年底能落成。”阿九侧过脸去,同她说着。
“住在哪里都一样。宫里的屋子都很好看。”乌兰道。
她倒是很容易满足。
阿九笑道:“朕登基十几年了,从未兴过土木。这是头一遭。为你,不算过。凤仪宫是从前宋丹青住过的,朕不想你住在那里。朕与你,一切都是新的。”
“阿九,你真的打算立我为后吗?”乌兰问道。
“那还有假?朕是天子,一言九鼎。”
“可我,我,我是……”乌兰支支吾吾道:“我不合适……我怎么能做皇后呢……”
她是西狼人啊。
她骨子里流着西狼的血。
殷鹤说过,中原与西狼有不共戴天之仇。
阿九打断她:“朕说你能,你便能。时至今日,朕已经无需受任何人制衡。立后诏书,三日后便下。”
他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当今官家,不拘国事家事,乾纲独断。
乌兰沉默一会儿,道:“阿九,你会永远这样偏向我,相信我吗?”
“当然。不疑。不移。”阿九道。他俊朗的面孔上有淡淡的笑意。就像这个黄昏无限温柔、恢宏的天际。
她无根无基,他如此郑重地要立她为后,这不是爱,是什么呢?
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从勤政殿稀里糊涂的一夜合欢,到他跳进御湖救她,到他在御膳房亲手为她煮面,再到立后。乌兰觉得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点点在她心里种满红豆。他跟老段是不同的。老段爱她,老段的爱是绵软的风,拂过她。而他的爱是一双手,迅猛地裹住她,撷取她。
乌兰道:“西狼……的战事如何了?”
阿九捏了捏她的脸:“你几时这样关心国事了?”
“我不过就是随口问问。”乌兰含糊地笑笑。
不知从何时起,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害怕西狼和中原到你死我活的境地。
一日没到那一步,她就一日可以活在安稳中。
白若梨风尘仆仆,刚到临安,恐夜长梦多,回府换了身衣裳,便匆忙进了宫。
她自被西狼人掳走,对宫中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她不知道方灵山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亦不知道官家已下了班师诏令。
外官女眷是不能直接面圣的。
她按规矩,先去贤德宫,嘱方灵山请官家过来。
方灵山正为立后的事,坐卧难安。从雇飞雪门刺杀乌兰起,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没能按照她的意愿走。官家好些日子不来贤德宫了,只命人传话过来,国事繁忙,他无暇来看她;安心养胎,有事找太医。
银霜死在皇陵,方灵山身边,连个可靠、贴心的人都没了。损兵折将,还没得到好处,反倒成全了那该死的蛮女护驾之功。
人算不如天算啊。
见嫂嫂半夜来了,方灵山连忙从床榻上起身,披了件衣裳,就迎了出来。
看见娘家人,方灵山满腹的委屈越发涌上来,抱着白若梨就哭了起来。
“若梨——”
白若梨只当她是宫闱之争受了气,轻轻抚着她的背,劝道:“灵山,你怀着身孕,万万不要伤神。”
方灵山这才想起前番嫂嫂被西狼人掳去之事,问道:“若梨,你怎突然回来了?我哥呢?”
白若梨道:“我今夜来,正是为了向官家禀明此事。灵山,你派个内侍,去请官家过来。紧急,紧急。”
方灵山一脸落寞道:“我现在请他,不知他来不来。”
“他在何处?”
“还能在哪儿。一定是在孟昭阳那里。”
说起这个孟昭阳,又勾起白若梨在西狼时听到忽穆烈那番话后的思绪。
沉吟片刻,白若梨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片枯了的梨花花瓣交予贤德宫的内侍,道:“拿上这个,去请官家来。”
内侍犹豫道:“官家在孟娘娘那里,这个时辰,定已经歇下了。奴才贸然去请,恐惹官家圣怒……”
“你就说白掌柜求见。他不会怒。”白若梨道。
白掌柜。黑水镇白锦园的掌柜白若梨。
是白掌柜求见账房先生。
不是方夫人求见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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