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梨摇头。
那木罕道:“我倒愿意阿姐骂我,凶我。不愿看到阿姐这么伤心。阿姐,你打我好了,或是用你的银针扎我,出出气,许是就痛快了。”
“又开始胡说了,银针也是闹着玩的?”白若梨敲了他一记:“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带阿姐游历山川去。阿姐看不到的,我就讲给阿姐听。另外,我此次回去,听阿翁一个旧部讲起,南洋一处岛国上,有个麻脸神医,活了百多岁了,医术十分高明。我想带阿姐去寻这位神医。试试看,他能否治好阿姐的眼睛。”
“当真是孩子气。我两颗眼珠尽皆挖去,怎能治的好?”
那木罕认真道:“大不了我的眼珠给阿姐就是。一定要去试试的。”
他说得那样自然。仿佛这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再正常不过。
白若梨张了张嘴,话到唇边,只剩一句“胡说”。
那木罕道:“阿姐忘了么,元宵那夜,我便说过,我要向阿姐赎罪,弥补我母妃对阿姐犯下的错。我要一生一世,守护阿姐。”
少年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他从来都不是随口说说。
“阿黛拉娘娘……怎么样了?你回去,可有去看她?”白若梨问道。
“我去了。避着父汗,偷偷去的。我本想带母妃离开王城。阿翁死了,她又何苦再留在那凉薄之地?可是母妃不愿意跟我走。她说,她生是父汗的人,死是父汗的鬼。她是西狼的右帐娘娘,父汗一日不废了她,她就哪里都不去。说到底,母妃是有执念的。她舍不得。”
那木罕叹了一声:“可她早晚要明白一点,父汗一旦下了决心,很难更改,她的儿子没可能做王储了。”
“阿姐,我是父汗最失败的一个儿子。我实在不擅长屠戮。”那木罕的声音,有些低落。
白若梨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我倒觉得,你是昆仑大汗最聪慧的一个儿子。”
“真的吗?”
“真的。”
马车内,漾着一股清甜的气息。
乌兰既震动,又感慨。在她眼中,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毫不沾边的两个人,现时坐在一处,就在她眼前,竟一点也不违和,还带着一股莫名的温馨。
乌兰甚至有些恍惚,某时某刻,某些方面,那木罕或许比方砚山更适合姐姐。
他的清澈、明净,让久处阴霾的姐姐,脸上有了笑意。
乌兰多么希望姐姐真的跟他去游历山川啊。在那遥远的南洋岛国,若麻脸神医真的治好了姐姐,她将有多欢欣。
马车颠了一下。
乌兰觉察到,有人跳了上来。
她向那木罕使了个眼色,那木罕领会,准备出手。车帘掀开——
却看到外头坐着的,是披着袈裟的段义平。
原来,段义平将婴孩送去飞雪堂分堂,交予刘恪,讲明原委后,便折返景云观找乌兰。他还是不放心,担忧乌兰产后的安危。但他刚到景云观,便目睹了那一场打斗。他一边默默相帮,一边追赶马车。
过了许久,终于追上了。
这一路,段义平都在想,乌兰是真的舍得离开临安了吗?
七夕宫变,那么惊险,她都义无反顾地撇下他,回宫去了。
直到离了临安界,段义平才明白,这一次,乌兰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也好。
她本不该成为邦国之间的筹码。搅入浑浊的政局中。
乌兰,乌兰,火红的乌兰,她就应该属于晚霞,属于枣红马,属于一望无际的花田。
天边,渐渐有了曙光。
建康驿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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