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灵儿之所以当众向马南星发难,是因她深觉,自这丫头来了山寨,重九与她之间的母子关系越来越不似从前了。
重九与这丫头倒是一日比一日亲近。
她猜测这丫头在重九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她知晓这丫头是白若梨的义女后,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乔灵儿很害怕。
害怕有一天,重九不再视她为母,不再孝顺她。
那么,她这十多年的付出,姑母临死前的苦心谋划,都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二堂主带头附和她,让她窃喜。
但,重九折箭的决然,震到了她。
为了掩饰心虚,她哭得愈发悲痛:“我儿,到这一步,娘当着众堂主的面,少不得要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大兴军的兄弟们多半都是江淮各地的饥民,饱受苛捐杂税之苦。起初,大家愿意跟着你,是因你带头杀官府的人,跟朝廷对抗,有一身的魄力。现今,你跟这临安来的妖女整日厮混在一起,难道是想着来日招安么?兄弟们尊你为首领,你怎能忘了兄弟们的宏图?你万不可被妖女所惑,丢了男儿志气啊……”
招安二字,点起了火焰。
众人举起拳头高喊着:
“我们绝不招安!”
“不做朝廷走狗!”
“大兴军旗帜不倒!”
朱重九大喝一声,道:“兄弟们且听我说!我朱重九对天起誓,绝不接受招安!我用项上人头担保,马姑娘不是朝廷派来招安的人!大家把心放进肚子里!今夜去刺杀贾升,不为讨好朝廷,向朝廷邀功,而是为了百姓!为了千千万万同我们一样贫苦的兄弟姐妹,不受西狼铁蹄的蹂躏!家国天下,有家国,才有天下大业!”
他一挥袍袖,手臂上的血,淌在地上。
他英武的面孔,在夜色中分外坚定。
人群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散去之前,朱重九道:“今夜被鞑子包围,实因计划泄露。山寨中出了内鬼,我已有些线索在手。此事一定严查到底,揪出内鬼,必不轻饶!大兴军容不得吃里扒外之人!”
二堂主面色微微有些异样,但还是镇定笑道:“是,揪出内鬼,不应轻饶。”
乔灵儿深深看了一眼马南星,拂袖而去。
待人都走完了,朱重九脚下一个趔趄,马南星连忙扶住他。
他确实伤得很重。
方才的威武,是强撑出来的。
马南星想起他护着自己的样子,看着地上他的血,更加难过。
清泪落在晚风中,像一场夜雨。
一声梧叶一声秋。
一点芭蕉一点愁。
她几次都想将心里话说出来,又说不出口。
他说,他用项上人头担保,她不是朝廷派来招安的人。但事实上,她之所以留在这里这么久,的确是想替朝廷、替干娘,劝降他。
他轻轻替她擦了泪,道:“不疼的,哭甚。”
马南星愈发愧疚了。
在朱重九那处极简陋的房中,她给他上了药。
他似是习惯了疼。
一声不吭。
五更了。
他倦极了,躺下,闭上眼。
她收了药箱,道:“你好好儿歇着,我去了。明儿我再给你换一遍药。”
说完,她欲走,却被他拽住手,拉了一把。
她跌在他身旁。
他道:“别走,陪我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