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士兵人群中,却见有个穿着一身黑白配色简朴衣装,目光如炬、鼻挺如削、英气十足的少女,正撑着杆形制怪异、非同寻常的木伞,靠在一张带靠背的木制折凳上晒太阳。
正是来到青城就任县师已有近两个月了的墨家二弟子,上上代巨子修豫离的徒弟及养女,屈杉之妹,芈筠!
微风从她面庞上吹拂而过,悄然吹动着些缕她束起高马尾的青丝。
今日的她,已完成了府上几件小事,见天气好,便到了城西来,朝着墨家方向,安然惬意的坐着。
不止是今日,两个月来,在这座小城,她的工作都是无比轻松的。
在县尹申正则大人的支持下,曾经许多她希望以墨家的高新技术在寅城实现,但都被寅侯拒绝了的治民政策、利民工程,如今都在青城得以一一实现了,包括且不止于建设城防、打井修渠、农具改良、武器装备更新等等…
以芈筠为首的五位墨家弟子,几乎可谓在这座小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极大收获了百姓们的爱戴及一番美名。
在听闻不到此间接连发生的天下大事的时日里,她在此的生活过得是无比舒心顺遂。
直至这一天,那两个男人,把许多足以改变宣国、进而改变整个天下的重磅消息,接连带到了此城来…
“芈小姐!芈小姐!”
过不久,一名披甲执戈的士兵奔上城头,打破了芈筠享受风吹日晒的清静。士兵来到芈筠座前,置戈于地、单膝跪下抱拳道,“城东有两位外使来访!”
“城东,外使?”
芈筠应声收起木伞,转身疑惑问道,“这…是挺稀奇的,可…这等事,为何来找我?”
“两位外使点名了要找芈小姐!”
士兵道,“他们一个自称姓范,是炎国道士。另一个自称姓屈,和芈小姐一样是墨家弟子,还说是芈小姐的…”
“喔!”
一听到这个形容,芈筠当即惊喜的站了起来,“快,带我去见他们!”
“是!”
……
走下城头后,芈筠骑上快马、飞驰穿过街道,以最快速度由城西赶到城东,与几乎也同时赶来了的几名师弟们一道、见到了来访的两人。
正是他兄长屈杉,以及两个多月不见的范道长!
阔别重逢,或许本该是欢声笑语,可正当青城一方的墨家五人笑颜相迎时,范屈二人却是应过几句后,看出他们消息不通、尚未知晓当今时势的严重,便严肃的直接说了正事。
半个月前,未国援军已从雍邑出发。如今的乐国,邘意很可能已完成政变,夺位称王,将要与未国联合攻宣了!
青城所处的位置,几乎就位于三国交界,是最危险的战火首当其冲之地!
他们二人之所以从东边来,正是去过大淄,拿到了宣王亲手书写的诏令后,便快马急赶,特来提拔申县尹、并使宣西做好防御抵抗的。
而在相聚大淄前,他二人又一个去过未都,一个去过江都,宣南两国分别是什么情况,皆是再熟悉不过。
天下大乱近在眼前,宣国,要做好战争准备了。
仍在城门前,才刚下马、尚未卸下行李包袱时,两边七人便不断交谈了许多紧要大事,越说越是严肃…
这回更是与范屈在大淄遇见时不同,连没有半句叙旧了。
范屈二人也是来到此地才知,由于人迹罕至导致的消息闭塞,此地居然连禽阳会聚、墨家又换巨子都不知道,更别谈郢郸兵变和路上又听到的风於邑血案了。在如此危险之地,情报居然有这样大的落差…
芈筠知道事态严重,也不耍任何性子,只沉着冷静的听完了兄长与范道长的所有交代。
随即,便见她直接主动提出了,领二人去引见申县尹。
……
半个时辰后,时值正午。
县府前阁,厅堂上,此时已聚齐了八人。
主座的条案后,席地跽坐着位遍身黑绶白袍,头顶高冠、腰配令剑,五官端正、双目炯炯有神,留着三撇小胡子,四十来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正是前宣国左徒兼三闾大夫,今青城县尹,仲梅夫将军的故交,申正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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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县尹左手侧坐了三人,依次是芈筠、屈杉与范远,右侧四人,便是另外四名墨家弟子,当今此城的县司马、县司寇与县师。
每人面前的条案上皆已备齐了肉菜,还是清一色的狼油烤狗肝,配着肠子,加一些粗茶薄醨,仅此而已。
时辰一到,众人便纷纷执箸开宴。
而申县尹则是第一个,先举一爵清酒,敬向两位来客。
“二位,久仰。”
“某尚且印象深刻,芈姑娘就任县师后,第一件事便是给两位去信。这段时日来,也常听她提及两位。”
“如今,终于是在此城得见了。”
“墨家仗义锄强扶弱,道家随顺万物自然。”
不知是否是故交的默契,此时的申县尹见到范屈二人、居然表露出了与仲将军相似的反应,“今却能见道墨携行,共同来助我申某,救我宣国,实在是申某之幸。申某在此,向二位敬过。”
随之,对面四人也向师兄及范道长敬酒。
“哪里哪里,申大夫言重…”
“申大夫不敢当…”
这边的范屈二人见状,则是举杯对饮,客气应过。随后便直接脸色一转、开始说起了正事来。
“申大夫,事态危急,我等不敢多作停留。”
屈杉饮罢一爵,便严肃认真的看向申县尹道,“其实为助宣国,我与范道长沿途还去过宣南亥山,拜访了隐居在那的仲梅夫将军。”
“哦?”
申正则虽在适才同样蹙了眉,但再度听到老友的消息、还是透出了细微好奇的悦色,“仲大哥目前如何?他是否愿意出山救国?”
“仲将军天天练剑,身子依然硬朗得很,没什么大碍。”
屈杉神情沉重、面色无奈的答曰,“而他似乎…对宣国朝堂十分失望。我只去了一回,范道长去了两回,另一回是与宣王子杨郜同去的,但我等都被仲将军回绝了。”
“如此…并不奇怪。”
申正则听着是稍放下了些手中酒杯,“当年…在力挽狂澜后受到那般对待,以他性子能忍下…的确已是对朝堂失望透顶了。”
“不过…他新收了个女弟子,传授剑术。”
范远接着说道,“那女子本是个无名流浪人,仲将军便给他取了个名。按她说法,是仲将军一位故友女儿的名字,叫‘白桐’。”
“什么?!”
听到这个名字,申正则却是突然一激灵、立即瞪大了两眼,“你说…白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