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正值三藩之乱最关键的时候。
前线的战报频频传来,御书房的烛火一燃就是一整夜,数不清的朝廷大臣轮番在外等候接见,有的还是大半夜被一纸宣召唤进宫来商议事情的。
茶水间的工作原本是两班倒,最近也换成了三班。
在这种情形之下,皇上醉心国事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时间宠幸后妃呢?
故而这段时间,皇上多是在乾清宫单独歇下的,就连乾清宫后围房里的几个官女子,一时也被他遗忘到了一边。
听说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来了好几次。
听说这段时间,后宫总有妃嫔送来甜汤和各类滋养补品。
听说最近大阿哥回宫了,皇上连一眼都未去瞧过。
听说皇上最近在给太子殿下忙中抽闲地寻找启蒙师傅。
听说围房那边几个官女子,这段时间也风波频起,五日里吵了三回架。
李舒窈人在乾清宫,本就是消息最流通的地方,哪怕是咸鱼度日,也总有数不清的消息送到她耳边。
来的时候,李舒窈就有些担心清瑶的状态,她会不会因为皇上的冷落而变得憔悴,会不会被其他的官女子欺负?
还有那个姓朱的官女子,她之前去道歉的那次,就已经明里暗里地提醒过她,要小心平日里的吃食,别给了别人投毒的机会,也不知清瑶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所有的担忧,猜测等情绪,在她踏进东暖阁的一瞬间攀爬到了顶点。
却在看见清瑶和灵萝的脸时,“啪叽”一声跌宕到了谷底。
落差大概也就是珠穆朗玛峰和东非大裂谷之间的距离吧。
李舒窈走过去,歪着脑袋对着主仆二人的脸打量了半天,“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呢?怎么脸上花一道红一道的?
难道是在画京剧妆?
被打扰了性质的郭络罗清瑶唇角弧度不减,清亮的眸子不见半分被冷落的阴霾,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木盒,盒中零落开了好几罐五颜六色的胭脂水粉。
而右手五根手指头的指腹是不同的颜色,此时正兴致勃勃地在灵萝脸上来回涂画着什么。
被当做人体模特的灵萝嘴边也含笑,看向自家小主的眼神中有些无奈,更多的是毫无底线的宠溺之色,她见李舒窈来了,先起身屈膝行了个平礼,李舒窈连忙回了一个。
正要继续给清瑶行礼时,被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你我之间,行什么礼啊。”
“你过来,坐到那儿去。”她朝自己左手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同时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在灵萝脸上完成了最后几笔。
原是用胭脂水粉在灵萝脸上画动物!
李舒窈飞快抬手捂住自己的脸,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而是满眼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拒绝去做清瑶的人体模特。
清瑶见状,拿起盒中的一个瓶子冲她扬了扬,“你不要看它颜色奇怪就嫌弃它,这可是暹罗那边进贡来的贡品呢,阖宫也只有不到五盒,涂在脸上,过两刻钟再清洗干净,肌肤就会变得无比细腻光滑,就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可绕是她这么尽力推销了,李舒窈还是冷漠无情地表示拒绝。
毕竟古代的东西,很多成分都乱七八糟的,特别是这种见效极快的东西,说不得就是掺杂了什么违禁物……
她只想要一张平平无奇的普通脸,才不要什么羊脂玉做的脸呢。
于是李舒窈又捂着脸往后退了一大步。
郭络罗清瑶立马变了脸色,“灵萝,抓住她!”
李舒窈转身就跑。
那边郭络罗清瑶放下盒子,也跟着追了上来。
几人在东暖阁里顿时乱做一团,独属于女子柔和清丽的求饶声和似真似假的威胁声传到屋外,林嬷嬷和宫嬷嬷对视了一眼,脸上表情愈发无奈。
林嬷嬷垂手站了一会儿,侧耳听着里头的动静,估计没有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便对宫嬷嬷低声说道:“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了,你去延禧宫吧,莫叫那边闹起来了,回头再扰了两位老祖宗的清静。”
两人同时想起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心头忽而有些沉重。
过了一会儿,宫嬷嬷才沉着脸点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去吧。”林嬷嬷朝她摆了摆手。
这时候有个小太监跑了过来,跪在二人面前,压着声音回禀道:“两位嬷嬷,大事不好了,老祖宗不知从哪儿得知了大阿哥‘中毒’的消息,已经启驾赶过去了!”
“什么!”
*
这厢,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还不知后宫里的风云变动。
她们就像是两个养在象牙塔里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般,正在为郭络罗清瑶的“指法和画技”吵吵嚷嚷。
郭络罗清瑶坚持自己画的是鸳鸯。
李舒窈看了镜子之后,却说明明就是大鹅,还是黑色的大鹅!
灵萝候在两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旋即犹豫着开口:“这不是鸭子么?”
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两人同时扭头看她。
灵萝指了指李舒窈的嘴角,“这是鸭子的蹼,这是鸭子的短扁嘴……”
“是鸳鸯!”郭络罗清瑶喊道。
“胡说!哪里有这样的鸭子!”李舒窈也不开心地叫了叫。
灵萝有些无奈,“可是单按体型来说,这就不可能是大鹅啊,它一点都不大。”
“明明是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