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韩冰一下惊叫出声:“你个臭老头儿,为何知道我们要去的是寂花宫?!”
自从丘州以来,韩冰就总是对别人的设计处处提防。和老者的谈话本来就让韩冰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现在老者直接点明了自己的去处,更让自己心中犯起了嘀咕,好像自己的一切都被罗刹老者算准了一般。
罗刹族的老人古怪笑了几声,在他的眼中,这些在世上还生活不到百年的“外人”,还只是一群心智刚刚开化的顽童一般。他轻轻咳嗽两声,翻起眼皮接道:“我罗刹族隔绝于尘世已有千百年,除了‘寂花宫’以外,你们还能知道些幽州的什么?你们若不是寻找‘寂花宫’,难道就是为了进来给老朽我弹一首瑟琴的么?”
老者的反问让韩冰有些张口结舌。老人说的没错,从头到尾,韩冰对于罗刹族的了解也仅限于‘寂花宫’这个地方,甚至连这所谓的‘寂花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甚知晓。罗刹族隐居于幽州大漠,大概也就只有“寂花宫”这个名号,才能吸引他们这些“外人”到来的吧。想想看,罗刹族千年之寿,老者看起来在罗刹族也到了大龄之年,韩冰这是在跟一个千百岁的老妖精攀谈,还能藏得住什么么?
这么想着,韩冰稍微放了些宽心,于是顺嘴接道:
“那就劳烦老头儿你了。”
罗刹族老者似乎是在嘴里哼了一声,也不再搭话,转身走下石台,认准一个方向走了下去,头也不回。
“能信他么?”刚奏完曲的雨薇小声嘀咕了一句。
韩冰摇摇头,表示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
“料也无妨。”此刻,曹云倒是满不在乎,大踏步的随老者而去。韩冰转念又一想,现在倒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于是便拉着雨薇一起跟了下去。
......
风眼中的幽州不灭城,只有真正置身其中明白其中到底有多么广大。随着老者的步伐,刚才的石阵已经缩小成视野中的一个小点,几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放眼望不到边的骨白色沙漠。韩冰不知道老者是怎样在白色的大漠中辨别方向的,却能感觉的出老者虽然年迈,步伐却丝毫不落于常人。
大漠上的夜晚是很寒冷的,而风眼之中的气候却似乎要怡人一些。风拂过,清凉却不那么凛冽,淡蓝色的月光下,白色的大漠上反衬出一个幽然静谧的世界,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幻之间。一时间,同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是否早已沉醉在这其中。
约莫走了有半个时辰,老者突然驻住了脚步。他佝偻的身躯就那么忽然间停下了,没有丝毫征兆。
“到了。”老者轻轻说道。
众人皆错愕的望向四周围。此刻,他们正处在银白色大漠的正中心,石阵早已在视野中消失不见。无论朝哪个方向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沙漠,就连远处的沙山都已经连成一片,看不出半点分别。
“你们家寂花宫…就在这儿?”韩冰望着早已辨不出方向的茫茫大漠,眉头锁成了一个结。
“是的。”原本健谈的老者似乎此刻有些惜字如金。
“喂!坑人不带这样的!”韩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咱们给你弹琴,你就是这样报答咱们的?这儿除了沙子啥都没有,哪儿来的‘寂花宫’?老头儿你到底打着啥盘算?”
突然间,老者笑了。是的,此刻老者的表情,才是真正的笑了,那个笑容中,似乎有些苦涩:
“你是说,这个样子的寂花宫么?”
老者的话音刚落,众人却只觉得眼前头眼昏花,斗转星移,似乎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韩冰刚想大喊不妙,眼前却忽然又重新清晰起来,仿佛那刚才朦胧的一切都只是转瞬即逝的一个幻觉。
于是,众人都惊住了。
还是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骨白色大漠,还是那一轮满月,还是那远处连绵起伏的沙山。可不同的是,众人的眼前却陡然耸立起一座绚烂无比的宫殿!
曹云自幼生长在京城,可却从想到过这世上还能有这样奢华的豪宫!
放眼望去,白玉雕砌的宫墙闪耀着温润的光芒,精美的纹路雕凿其上,细眼看去才发现是一朵朵美幻的优昙。每朵昙花的花蕊处,几颗金珠点缀其上,典雅而精美。正门处,宫殿以透体水晶为柱础,串线珍珠为帘幕,玉阶上凿地为莲,熠熠生光。透过大开的正门朝院中看去,玉白色的长阶尽头竟是一座九拱石桥,碧蓝色的池水从桥下缓缓而过,其上飘着朵朵浮萍。池水两岸遍种各样奇花异草,轻风拂过,朵朵飞红散落在风间,提鼻一闻,似有淡淡清香萦在鼻翼,花香满园。朝远处看去,白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几只飞凤展翅欲飞,银色亮瓦的瓦顶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瓦顶靠近屋檐的一圈,却是用琉璃金瓦点缀而成,似是映衬了玉白宫墙上的金珠。整座寂花宫以白色为底,金色为衬,像是这白色大漠间一颗璀璨的明珠,清新淡雅间却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雍容和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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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平常喋喋不休的韩冰此刻愣是憋不出半个字眼,没有任何一个感叹字可以抒发面前满眼的灿烂与辉煌!
“呵,这便是寂花宫。”
随着老者的一声轻叹,众人眼前竟又一次模糊起来。等到韩冰再揉了揉眼睛定睛朝四周瞧去,却哪里有什么水榭楼台,长阶玉殿?骨白色的大漠仍旧填充着整个视野,一眼望不到边。
“寂花宫…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那只是昙宫主的…一场幻境。”罗刹族老者幽幽叹道,语气间满满的沧桑。
“啊?!”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们罗刹一族终生隐居于风眼大漠,任时光的枷锁牢牢锁于其中,哪里有什么石玉琉璃去做这奢华的王宫?”老者继续缓缓说道:“当年,秦爷在的时候,昙宫主才凭借秦爷口中随意的三两句字眼,使用幻术造出了这么一座寂花宫!呵,老朽已在世上苟活近千年,也只能以幻术将其面貌展现在各位面前一瞬。能够做到置身其中而以假乱真,细致入微如身临其境,幻境维持而日夜不休,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昙宫主才能做得到吧。”
寂花宫,居然只是一场幻境!一场日夜不休的梦!
一时间,不论是韩冰,还是曹云雨薇,都被这个惊人的结论惊呆了。先不说那个所谓的“昙宫主”的实力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单就是她做这一切的目的,就让人讶异万分。
在场的人中,只有韩冰的心中像是被人猛抽了一下。
雪姬曾经对他讲起过寂花宫的一些过往,而此刻,也只有他才忽然间明白这其中蹊跷。
昙宫主,罗刹之主,云鼎大陆之上最强的焏术师,幽州之皇!她做的这一切,却只是为了一个人…为了留下他…
为了留下他,她宁愿去为他造一场永不止歇的梦,她宁愿她的一生一世都陪伴在他的左右,生活在这一场永不止歇的梦境之中。那只是一名人族的男子,即使那名男子在后来万人敬仰,受众人爱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在当时看来,他也只是一名普通的“秦”姓男子,仅此而已。或者,即使是那些后来响彻青州的名号,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毫不重要。
他只是他,他是秦天,他是她终生要守候,要等候的那个人。
韩冰突然想起了石阵之中,秦天留下的那张瑟琴。他的脑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场景,而那个场景在此刻,也显得格外生动。
水榭亭台,百花丛中,男子微合双目,白衣胜雪。他跪于案前,双手弄琴,于是那美妙的琴音便从他指间流转而出。花丛中,却是一名美丽的白衣女子在拈花而舞。风吹过,她雪一般的裙裾便在这梦境般的飞红中流连,风华万种。
是的,她不懂音律,甚至不懂男子发出的声音到底是什么。可她仍旧轻轻舞着,她能感觉的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律动。她只是通过那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的节奏,将自己的美丽留在这一刻,成为眼前短暂的永恒。她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她希望她的一生,都只是一场梦,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她有的时候,甚至开始怨恨,怨恨自己为何能寿享千年。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和他一起白头到老,哪怕只有百年浮生。
心甘情愿,因为她心痛。她痛到可以只在乎眼前这一切,痛到可以忘掉所有,一直痛到她忽然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快乐,痛到她愿为自己去造一场真假难分的虚梦。
可梦,终究会醒。即使是她,也无法改变。
罗刹族,受到诅咒的种族。
“那…后来…”最终,韩冰还是支吾的问出了这一句,即使他已经知道了那最终的答案。
“后来,秦爷走了,这一切,也就不复存在了。”老者淡淡的答道,云淡风轻。
沉默,每个人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因为老人的话,也许是因为这奢华和荒芜间巨大的反差,也许什么也不是。每个人都只是静静伫立着,感受着这转瞬即逝的浮华,心中却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所占据,堵在心口,一时又说不出。
“这,才是你真正的报答吧?”过了许久,韩冰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这回,是老者没跟上韩冰的节奏。
“你刚才说的报答,其实根本就不是将我们带到这儿来。因为把我们带到这儿来,本来就是你的任务。”此时,韩冰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让人捉摸不透:“把我们带到这儿,本来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你为了报答咱妹妹给你弹的那一首瑟曲,你才给我们看了幻境中的寂花宫。大爷我猜的,对么?”
罗刹族的老者忽然间笑了,皱纹堆在脸上,一颤一颤的。
“你为何这么说?”老者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韩冰撇着嘴笑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老头儿,你这伎俩太肤浅,蒙的了别人,却蒙不了大爷我。刚才大爷我跟你攀谈之时便觉的古怪,你这老头儿的话中却也忒多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