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葫芦没有理会大枣核儿那套词,把大枣核儿抛在后边,只顾自己穿过山门进入另一个大殿。大殿里,他只见一个小白瓷佛像前边摆放着一个满是灰土的黄垫儿,香和纸横七竖八地堆放了足足有半间屋子。闷葫芦想,这儿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该搞个接待室,寺庙也该有个接待的地方呀!
大枣核儿也没管闷葫芦,自己赶上来,没有顾及那个小白瓷佛像,而是径直走进大殿中央,小心翼翼地从来时备好的一把香里抽取出三根,刺啦一下划燃火柴,点燃了三根香,闭眼屏息,举香齐眉,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然后吃力地弯腰跪地,把肥厚的一双大手摊在她硕大的头颅前边,手心朝上、手背朝下按在黄垫子上,极认真地磕起头来,心中暗自数着数儿:一个、两个,三个,一共磕了三个。她听说磕头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不多不少只能磕三个。磕毕,她闭着嘴不说话,只用下巴在空中划了半个弧圈,示意闷葫芦也像她一样下跪磕头。
闷葫芦的脑子因为搞接待室的事情开了小差儿,没有注意大枣核儿磕头,这时候突然接到大枣核儿的示意,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魂不守舍的猛一激灵,瞎鸟枪似的问道:“几个?”
大枣核儿忍不住地骂了一句:“你这个混球,没看我磕啊?想啥呢?三个,快磕吧!老佛爷跟你这块料也没办法儿。”
闷葫芦不服,歪嘴嘟哝着,像小鸡儿啄米似的胡乱地磕了三个头,然后紧跟着大枣核儿一起朝外边走去。但一回头,闷葫芦突然发现窗台上还有个小佛像。他曾经告诉过大枣核儿,说他总是善于发现新鲜东西,只可惜当了个泥瓦匠,没当科学家,要是当了科学家,很可能世界早不是现在这个样了,指不定会因为他的发现变成什么鸟样了呢。面对小佛像,闷葫芦双手合十,也想像刚才一样下身礼拜磕三个响头。可大枣核儿一把拉住他,大声喊道:“拜这个小玩意儿干吗?它还小哩,等长大了再说吧。快走!”
闷葫芦差点笑出声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大枣核儿拉着快步走出去,急速进到了另一个大殿。这个大殿很高,殿顶的壁画泥皮大片大片的脱落了。闷葫芦头想看清楚壁画到底画的是什么,但仰得脖子酸疼也看不清,只见大殿中央,慈悲安详的玉石佛像端坐在莲花座上,正注视着他和大枣核儿两个人。
大枣核儿轻声对闷葫芦说:“这是千手观音,这才是真的哩,好好拜啊!”
闷葫芦仰头看时,但见观音的手很不一般,有的四根手指自然弯曲,指尖顶在一起,两只手的大拇指相向冲着,似挨非挨的样子,虎口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型;有的双手举起,作欢呼状。闷葫芦低头问大枣核儿:“你说观音双手的那个大圆是啥意思?”
大枣核儿还是头一回碰到闷葫芦向自己求教问题,顿觉无比自豪,高兴地回道:“告诉你吧,她是在说她那儿有大元宝!”
闷葫芦憋住笑,一点也不相信的点点头,接着又问:“哦,那你说那个举手的呢?”
大枣核儿皱皱眉头,抓了一下脑瓜皮,有些模棱两可地说:“那个呀,好像是在说有天那么多吧?”
闷葫芦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是你打麻将那点儿事儿。我看咱还是回去吧,在这儿求纯粹是瞎耽误工夫。”
大枣核儿立刻火冒三丈,眼睛一瞪,大声喊道:“你就是个混蛋,告诉你好好拜,别说话,偏不听。你啥时候见过菩萨说话,她要像你这么多话,早没人信了。走了,真没劲,快回家和你的烂泥去吧!”
闷葫芦得意地一把拉住肉乎乎的媳妇:“这就对了,咱还是快回去吧,儿子还得靠我干。”
说着,二人气呼呼地要离开大殿,但在一转身的功夫,闷葫芦在墙角处突然发现了一张黄纸。他马上兴奋异常:“你看看,我说啥来着,我就说嘛,我就是善于发现,看看,我发现这儿有一张黄纸了吧?快过去看看,纸上还有字咧!”
大枣核儿转回身,随着闷葫芦一起看那黄纸。两个人识字不多,一个字一个字嘣了半天,合起来才拼出这样几个字:“唵嘛呢叭咪吽吉人自有天相助天上仙女下凡尘”。
大枣核儿皱了半天眉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闷葫芦也皱了半天眉头,却突然看明白了,他一把抓住大枣核儿的手大喊道:“吉人自有天相助,天上仙女下凡尘。哈哈,这是说咱们要生女孩儿啊!走,赶快回家,咱们赶紧回家上炕吧!”
正待此时,谁也没有料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钻进了闷葫芦的耳朵里,那声音微妙而又清脆,明亮而又粘人,像把他的灵魂一下子吸走了。他急忙把模糊了的眼睛在胖媳妇身上蹭了几下,停下喊叫,张嘴细听。
大枣核儿下意识地推开闷葫芦,立即娇羞不已,嘟哝着“干吗干吗?”紧紧依偎在闷葫芦身上。
闷葫芦食指上挑,指着嘴唇“嘘”了一声,制止大枣核儿的嘟哝。
大枣核儿立刻平心静气,机械地竖起耳翼,随即一个“呱呱——呱”的声音真真的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大枣核儿“啊”了一声,猛然抱住闷葫芦,瑟缩着喊道,“啊?显灵啦,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