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别院,嵇令颐唤花灯去要一盆热水,门一关上,倚翠就直直地对着她跪了下来,双手交叠在额头伏低了身子。
“倚翠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方才跌了一跤,怎么还能这样用腿?”
倚翠打开天窗说亮话,恭敬道:“公主金安。”
嵇令颐眉头都快打结了:“蔺相怎么又觉得我是公主了?你起来说话。”
倚翠不肯动:“若不是,赵王怎会将您一直带在身边?”
嵇令颐撇撇嘴:“因为他是个药罐子,我若是不会医术,你看他还会不会把我留在身边。”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心摊开,掌心中间躺着一枚成小伞柄状的金镶玉,沉甸甸的一枚,中心是一颗花丝镶嵌的青花玉,像是一朵田田初出水的娇蕊葳蕤菡萏花。
不是一般的金镶玉,这朵实心黄金小菡萏十足十的重,通体金碧辉煌,不像是戴在身上做首饰的,而是放在匣子里收起来祈福金玉满堂、消病祛灾用的。
嵇令颐颠了颠分量后将金镶玉放在桌上,抽空瞥了一眼迟迟不起身的人:“再说,我若是公主,早就在蔺相面前自表身份过那金枝玉叶的日子去了……你们一个两个,难道不知道混淆皇室血脉是什么罪吗?”
倚翠好像被说服了一些:“好,就算公……姑娘不肯认这个身份,那最起码是得了殷娘娘的青睐的。”
她往那金镶玉上看去一眼:“姑娘心知肚明,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何必再打哑谜。这是江南殷氏为子女求的,殷娘娘小时候枕边就放着此物,蔺相特意让奴婢前来将此物物归原主,还请姑娘带路。”
“带路?”
倚翠说:“是,蔺相有事需要上崇覃山求见殷氏,事成后少不了姑娘的好处。”
“什么好处?”嵇令颐将人扶起来,让她坐在一旁。
倚翠心中稍定:“姑娘不肯说明身份,不过蔺相说了,若是,则会护送姑娘平安回到徽州殷氏认祖归宗;若不是,也会为姑娘换个身份成为殷家庇护的小娘子。”
嵇令颐噗嗤笑出了声:“这怎么,殷氏里全凭蔺相一人翻云覆雨,他说了算?”
倚翠有些倨傲,又有些藏不住的骄傲:“蔺相在江南颇得民心,世人敬重,自然卖他三分面子。姑娘若是愿意为蔺相效劳,以后在徽州自然能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如何安稳富足?”嵇令颐支着下巴问道,“是像倚翠姐姐一样只能在蔺相视线范围内才能受其庇佑?还是入了殷家后与那些十多年从未见过面,一朝忽然成了亲戚后过着客气疏离、寄人篱下的生活?”
“又或者,我既然成了殷家的女儿,那不就成了公主殿下眼中刺?等蔺相与公主成了好事后就要去王都长住,那是打算将殷家也一并搬迁护在羽下,还是再为我换个身份?”
倚翠被她一塞,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嵇令颐几次否认身份,那就是普通的布衣,能搭上蔺相这样的橄榄枝摇身一变变成殷氏大族女儿,居然还不满意?
她语气有些冲:“姑娘想要什么好处?”
嵇令颐粲然一笑,她早早在心中打好了草稿,一根根竖起手指侃侃而谈:“江南富庶,谁人不向往?我去徽州需要蔺相牵线助我在官府落了印,自成女户。另外,天子脚下设有驿舍的驿站先前由兵部之驾部郎中管辖,节度使下设馆驿巡官四人,各县由县令兼理驿事,可自从魏国大乱后那百来个驿站人去楼空,驿务人员怕是已经换了几波了,蔺相既然能暂时稳住西魏,自然也截断了那些驿站吧。”
她笑眯眯道:“我要在那几个驿站旁开设急递铺和递运所,连通东西南北的陆驿、水驿,蔺相若是肯将那些个驿站的权限对我放开些,我今晚就愿意提着行李投奔他,明日天一亮就上山。”
倚翠脸色变幻数次,直到听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才忿忿地啐了一口道:“真是痴人说梦,姑娘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从来没有女子掌管官运驿站的先例,不愿意为蔺相效力就直说不愿意,说这种痴心妄想的要求!”
“若是我没记错,现在东魏掌权新帝是袁问筠,之前难道有女子称王的先例?”嵇令颐见倚翠脸上那种矮子观场的表情,有些失笑,“我是真心实意与蔺相谈条件,蔺相若是连这点甜头都不肯放于我,以后那些虚无缥缈的‘安稳富足’难道不是一句空话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权钱更让人安心的东西?难道就凭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那些糖衣炮弹山盟海誓来哄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