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矜想起自己前夜问他,渴吗?
谢敛看着她的水囊,摇头。
她心中有些微妙,但又说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谢敛很快喝完了水。
宋矜从怀中取出斗篷,轻柔地将衣裳搭在他肩头,仔细地提他系好带子。
章四郎曾说过,这是秦既白留给他的遗物。她远远见过一面谢家的宅子,也在留言中听说过,查抄谢府之后,官兵们纷纷嘲笑谢敛清贫。
——除了书卷与日用物品,连院子都是租的。
宋矜并不觉得好笑。
汴京城为天下最繁华之处,本就物价昂贵,官吏为上朝往往不能住得太偏,靠近皇宫的坊间物价更为高昂。
任何没有家族打点,也不收取贪污的官吏,短短数月都购置不下宅院。
“宋娘子。”谢敛低唤了她一声。
宋矜回神,道:“还喝水吗?”
谢敛不说话,只是看她。
宋矜便弯腰,准备再给他倒一碗水。手腕却被对方按住,他的手腕被磨得森白见骨,记忆里修长雅致的手指满是血痂,肮脏不已。
大概是察觉她的视线,他险些本能抽手。
“阿念在,现在走还来得及。”谢敛的嗓音低且哑,透着浓重的疲惫。
宋矜动作微顿。
她不由打量起眼前的人。
对方低眉垂睫,破碎苍白,唯有伤痕累累的脊骨尚且挺拔。雨丝浇落在他身上,令他湿漉的眉眼冰冷,隐藏着刀锋般锐利的绝望。
“谢含之,你想死吗?”
“你为什么,还是想要去死?”
女郎嗓音微颤,眼底迅速漫起水雾。
谢敛微怔,记忆里的宋矜实在病弱羞怯,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帷帽里,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但短短数日,她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百般周折才一遍一遍走到他跟前来。谢敛再度生出难堪,这远比昨夜还要强烈,令他无法细想。
“抱歉。”
他意识到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又沉默一霎。
但此时此刻,他一无所有,甚至无法阻拦她靠近自己……也就更无法弥补愧疚。
茶水解了渴,斗篷带来暖意。
女郎就这样温和看着他,仿佛并非在看一个肮脏的罪人。
她不说话,低垂的睫羽满是朦胧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