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陵传来的噩耗,快马加鞭,五日便到了云京。
谢府。
“谢大人在广陵段运河修建工事中中了埋伏,被歹人所伤,跌入邑江殉职,指挥使赶到时已来不及。”传信的使者垂眼悲痛道,“还请大人、夫人节哀,这些是谢云霁谢大人的遗物。”
谢之桓这样矜傲儒雅的老男人,在得知儿子死讯之后,竟受不住打击,瘫倒在床,一病不起。
谢云霁的一切身后事都交给了年轻的魏氏。
魏夫人暗地里哭了数回,在宾客面前更是嚎啕痛哭失声,她无法形容心中的难过……
从怀揣着对谢云霁的仰慕嫁进谢家,成为他名义上的母亲,之后发觉温润如玉的公子竟是瘆人的毒蛇,后来再看他一步步为情沉沦,年纪轻轻竟魂归幽冥了!
可哭过之后还得强撑着精神招呼宾客,面面俱到,并没有因为悲伤而乱了方寸。
因是执行公务时发生的意外,皇帝体恤,将谢云霁追封为昭平公,安排了最高规格的僧道法事,恩典嘉奖颇丰,当真是哀荣无限。
只是即使这样,也无法消除大臣们对这位年轻有为能臣逝去的叹息,还有云京贵女们的遗憾。
她们还想着谢大人年纪轻轻以后必然会续弦……怎料,如此英年早逝啊!
天暗下来,霜华照看着慈幼所里的孩子们净脸洗手后都睡了,看了一眼宋旎欢紧闭的房门,问一旁的宫婢:“娘子还没吃么?”
“没呢,晌午的吃食还在桌上放着。”
自从得知谢云霁的死讯,婢女们几次来劝饭,她都拒绝了,只痴痴傻傻一个人呆愣坐着。
谢檀微服出宫,到了慈幼所,已无需通报,他便径直进入宋旎欢房中。
房间里没有点蜡烛,仅有一抹惨淡的月华照明。
他撩开帘子,便看见屏风后的一抹身影,纤细单薄,静坐着一动不动。
隔着屏风的朦胧,像是一幅仕女图。
月光透窗,照在宋旎欢的脸上,显得比平日里的脸色更加苍白,毫无血色。
谢檀停下脚步,轻唤了声,“旎欢。”
宋旎欢转过脸来,看见他,目光十分平静,道:“陛下来啦。”
他轻蹙了下眉,坐在她对面,与她沉默相对。
“我没事。”她道。
“人死不能复生。我已重重的给了他身后哀荣,以后谢家自有朝廷抚恤……”谢檀沉吟道,“朕已给足了谢家尊荣。”
宋旎欢嘴唇轻启,但还是迟疑着默默垂下了眼眸,道:“能带我去吊唁他么,送他最后一程。”
“好。”
宋旎欢知道,自己去谢家吊唁,当然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那不吓死人么。
最终只得是扮成小太监躲在皇帝的銮驾里。
谢檀是以皇帝的身份去谢府吊唁的,皇帝的轿辇自然排场极大,锦衣卫开道,闲杂人等避嫌,銮驾两侧的天子亲卫将整条街塞的满满当当。
谢府门口挂着重重白幡,惨白的灯笼高高悬着,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纸钱和焚香的味道,好不凄凉。
谢府众人、前来吊唁的宾客已在大门口候着,见皇帝的轿辇皆五体投地跪拜,门口黑压压一片匍匐满地。
宋旎欢抬眼去看身前的谢檀,今日他穿着银白色的冠服,并未束发,银发散漫的散落腰间。
对于众人的跪拜,他坦然受了,沉吟道:“众卿平身。朕来此是与你们一样吊唁谢卿的,生死面前,不必拘泥君臣之礼。”
虽是这么说,跪拜的那些人却还是拘谨着,起身后躬身垂首立于两侧。
宋旎欢认出,这些人里很多都是当朝重臣,个顶个的倨傲人物,此时此刻在谢檀面前,却表现的像温驯的羔羊,包括她的公公,那个在谢家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人。
谢檀是皇帝这件事,直至此刻才在她面前真正的具象化。
九五之尊是什么意思,原来她在他为她设立的小世界里并没能察觉他如今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