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齐一没跑,主动现出半个脑袋,看着对方没有有发怒的样子,整个身子探了出来。
“阿嫲,我,齐家的。”
“哦,”老人手里的黄纸颤了颤,还是塞进了火焰里。
“齐家那寡妇的儿子。”
齐一不太乐意听,说道:“我娘亲不是寡妇了。”
村里的寡妇总是名声不好听,是非太多,当初刚来这村里时,要不是媒婆介绍得快,自己和娘亲这逃难来的孤儿寡母定然落不下什么安分生活。
亲爹没在了逃难的路上,一路上什么苦都吃够了,娘俩比谁都知道,先成了家定下来才能在这个样的山村活下来。
即使后爹是个好吃懒做,又爱喝大酒的,也比单着强,不然怕不是来的第一晚就得被坏人们摸进了房。
当钱财有了主人,贪婪的视线,就暂时只会是视线。
即使没人想当被别人拥有的钱财,在这样的世道里,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老太太呵呵呵笑了几下,把手里的黄纸抖开,都塞到火堆里:“还不如当个寡妇好活。”
齐一看着忽然壮大的火苗,问道:“阿嫲,在给谁烧纸?”
李阿嫲用那只好眼转过来看了看,发出一串不太清楚的鼻音,最后一句倒是说得清楚:
“好嚼事的人,要下拔舌地狱。”
齐一把嘴闭上了。
老人堆了堆火,等了一会,齐一也不走,就在旁边看着,天色又黑了些,看着像是要下雨。
李阿嫲再不耽搁,把燃烧的灰烬用土埋好,确定没了火星才站起了身。
在地上倚着石头坐了太久,起来时一摇三晃,齐一垫步过去,给扶了一把。
老太太没说话,把重量往少年身上压了压,靠齐一扶着,磨磨蹭蹭下了山。
到山脚下,两人的裤子都是灰尘,齐一的草鞋本就不太新了,这一番下来,前头裂开了大嘴,脚指头露了出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齐一扶着李阿嫲,鼻尖能闻到对方衣服上沾染的纸灰味,还有年纪大的人身上特有的老人味。
少年脚下的大拇指往回收了收,眼睛看着地面,说道:“阿嫲,我晚上也睡不好。”
老人腿脚不好,下山来气喘吁吁没有停过,好像要把肺都喘出来似的,没有应声。
齐一又往上拖拖李阿嫲的胳膊:“满仓哥说他也睡得不好。”
老人用那只好眼看了下少年的发旋,咳嗽着说道:“白日里偷懒睡的,夜里自然睡不好。”
齐一把鸟蛋又怀里揣揣,怕走路掉出来:“我白日里没有偷懒,一直在干活。”
老人不说话了。
夜色浓郁,幸好二人回来还算顺利,没有磕磕绊绊,不然李阿嫲这个身形,齐一不一定背得动她。
到了村口,老人拂开少年的手,自己挪着往前街走去,土路上没有什么灯光,狗的叫声传来空洞的回响。
齐一站在路中间,看着老人步履蹒跚地前行。
忽然,李阿嫲回过身:
“回去问问你家大人。”
少年愣愣地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不太耐烦的样子,又补了一句:“数数家里有几口人。”
齐一这回是真摸不着头脑了。
等到齐一再回了家,齐井和景小翠都已睡下,黑洞洞的院子没有一丝光,天上的月亮也被云遮了,齐一摸黑去了灶房,灶膛里有些余温,便把鸟蛋都一股脑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