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外边淅沥沥下起雨来,不大,只是有些发凉。
齐一凑着灶膛搓了搓胳膊,把鸟蛋掏出来,两颗放到娘亲装盐的罐子里,那是齐井永远不会动的地方,一颗拿在了手上。
少年看着鸟蛋,有些不知从何开始。
滚滚?从哪里滚?
齐一拿着鸟蛋顺着脑袋、胳膊、腿都轱辘了一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自己瞎念叨着:“走吧,走吧,走吧……”
说多了嘴唇都有些干,自己发散着说道:“走吧,家里穷得很,要啥没啥,吃也吃不上,喝也喝不上,走吧。”
滚完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齐一剥开蛋壳,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鸟蛋十分珍惜地吃进了嘴里,蛋黄黏黏面面的,粘在牙上,齐一咽完了一舔,还是香的。
时间不早,齐一回了自己的小屋,依旧是空空的,背篓里没了野菜,土地、破床、盖一件旧衣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过了午夜,那声音又来了。
“嘻嘻嘻……”
“挠挠,给我……挠挠……”
齐一在心底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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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齐一还不太清醒,被街上响亮的一声锣响震得脑瓜子直嗡嗡。
孝子的号丧,夹着清晨的雾气传来过来:
“亲娘哎——”
“怎的撂下孩儿就走咯——”
“亲娘哎——”
“眼泪伴着您身去咯——”
乡土间特有的哭丧悲曲在村户间东摆西撞,把沉睡的人都摇出了门。
齐一裹紧衣服打开院门,正赶上齐井也趿拉着鞋从正房走了出来,踩在积水的院子里,泥巴溅得老高,正恨恨骂道:“哪个不开眼的死了这样早,扰人清净。”
齐一从半开的院门里望出去,只见一个汉子三步一跪、五步一叩从前街拐了过来,旁边跟着提了锣的男孩。
村里的习俗,家里有老人过世,要当天就走街串巷报丧,一是通知各家各户消息,二是怕魂魄留恋人间,不甘心上路,把不知情的亲人朋友带走。
齐井扒拉开齐一,往外看了一眼,说道:“哦——那个老不死的。”
说完也不管了,直接回头又进了屋。
其他的院子里也有纷纷又探头出来看的,又一个个把头缩了回去。
齐一在门口站了一会,李满仓和他爹慢慢走来。
穿着那天新布裤子的李满仓,此时裤脚沾的都是泥土,也再没人赶他脱下来洗洗。
少年的脸上雾气与泪水混作一团,见到齐一,唇抖了抖,眼泪先掉在了地上。
中年汉子膝上、腿上、额头上,都是泥巴,嘴里仍大声喊着丧报:
“为人在世百样苦”
“亲娘嘞肩抗扁担脊背驮”
“老老小小全照顾,一生却早走黄泉路”
“姆妈哦,亲娘哎——”
“奈何桥头别回头”
“来时投胎勿回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