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诱饵实在太令人心动。皇帝不能不表示犹豫。但作为军事领域最为权威的将领,被深夜召来的李靖却严辞拒绝:
“仓促兴兵,岂非是陷三军于死地之中?臣不敢奉诏。”
李先生并没有展示出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依旧沉着而从容,镇静的询问李药师缘由。
“‘战虽胜人,久则无利’。劳师远征,不能反复。”李靖道:“先前已经征伐过突厥,仅仅一月不到,岂可再动干戈?士卒疲惫不堪,哪里还有战意?”
“我想,朝廷也可以挑选先前尚未出战的精锐。”李先生缓缓道:“至于士气……我向诸位保证,但凡愿意出征吐蕃的将士,都可以由组织出钱,每人发放一百两白银的军饷;战死者则可得白银千两,其余物资另外计算。不知这样是否足够?”
李靖眼皮狂跳,不由瞥了一眼陛下——大唐尚未完成整体的货币化,西南等地仍有大量以物易物的残余;但若以关中繁盛之地计算,即使吃穿不愁,有一二仆役的中等之家,家产也不过只在两百两上下了。
换言之,这笔钱已经可以招募来关中一等一的良家子,义无反顾的为朝廷而死了——战死者可有白银千两呢,这不是妥妥的阶层跃升?
李先生神色平静,仿佛只是随口讨论了今晚的点心,而不是在商谈涉及千万两白银的大事。当然,他也不必在意什么。现代冶金技术进步之后,作为炼锌的副产品,白银产量暴增而价格暴跌,迄今不过七块钱一克;而作为现代世界最为可怕的工业怪兽,只要组织愿意,它还可以开足工厂的马力,把白银的价格往下压几个等次,轻松愉快之至。
大量的白银注入会引发一定的通货膨胀问题。不过同样的,对于拥有义乌及华强北的工业怪兽来说,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在这样充沛到近乎可怕的经费之前,李药师略微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财政是所有问题的核心,一旦能搞到足够多的钱,那么他谏阻出兵的诸多理由——诸如士气,诸如军力,诸如民心,都不成其为问题了。
如此呆愣片刻,李药师只能嗫嚅着开口:
“辎重与粮草,也有不足……”
“我们可以全部供应,同时保证一切的火力支援。”李先生道:“还有疑问么?”
李药师再说不出话来。反倒是陛下沉吟了片刻,轻声开口:
“就这么急迫么?”
李先生长嘘了口气:
“……是的。陛下,破坏长江与黄河的水源,是绝对——绝对不可以容忍的事情。如果我们不能果断采取措施,如果形势继续下去,发生了什么不忍言的事情,那么就是‘对历史、国家及民族命运最大的犯罪’……陛下可能不太清楚这个指责的份量,但请相信我,组织内由上到下,没有任何人能担当起这个责任。”
说到此处,他停了一停,稍微会想起了上面交托任务时的嘱咐——设若清洗三江源的计划不能成功,那么他们这一条线的人,都只能琢磨着该怎么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留下尊姓大名了。
历史从来不会原谅无能与软弱,而今尤其如此。
“所以,请不必怀疑我们的决心。”他叹息着表示:“只要能够推动计划,我们必定不惜一切代价。事实上,比现在更激烈得多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动用的……”
知道事情原委后,在紧急召开的执行会议上,甚至有激进派试图动用某些超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将运载火箭与廉价的小型卫星运输至大唐,紧急发射后完成卫星组网定位,然后向可疑目标倾泻怒火。这个想法理所当然的被否决了,原因倒不是什么无聊的规则,而是考虑到事件的罪魁祸首很可能还藏身在三江源中。所谓投鼠忌器,对长江与黄河的发源地倾泻火力,那同样也是没有人能承担得起的历史责任。
不过……
“而且,也不一定要毕其功于一役,在这一战中完全消灭吐蕃。”李先生建议道:“只要能清扫干净藏地的北部,将敌人驱赶入西域戈壁,剩下的事情可以由我们来料理——围三缺一,也轻松得多。”
他以手指点,在屏幕上勾勒出了一条迂回驱赶的路线。路线的尽头是茫茫无人戈壁,与世隔绝的境地。但唐军当然不可能在这样的地界展开决战,他们甚至无法向沙漠中投送兵力。
至尊抬了抬眉毛:
“交给你们料理——不知贵方打算如何料理呢?”
李先生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陛下,这并不为难。杜牧之曾咏赤壁诗云:‘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而现在——现在嘛,我想,东风总是愿意给我们一点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