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安道:“张大人忠厚,从不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性子不太好相与,”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像他这样刚直之人,在朝中都不太招人待见。”
他说时又叹了叹,“在朝中也就只有周祺兴那样的圆滑才受人待见。”
许宴知淡淡,“未必,你不就一直不待见他。”
她道:“我担心以滁州之异张大人压不下来。”
“刚直之人多循规蹈矩,注重规矩礼法,可君子对上小人,自然是君子吃亏。”
“若小人更甚,君子恐有难。”
沈长安神色一肃,“可毕竟是领旨前往探查的京中官员,他们怎么敢?”
许宴知抬眸静凝着他,她指尖轻点案上书信,“天高地远,既已生异,手有兵备,又有何惧?”
沈长安后脊一寒,“会不会是我们想的太严重,我朝国力且强盛,治下百姓尚富足,怎会兵变?”
“沈大人,滁州地远,朝中治下必有不及之处,地方有意隐瞒民情,京中不察地方之情,日子久了民怨便会积压,必生事端。”
“只是不该是这个时候生事。”
沈长安一僵,“眼下晋郕还在京中,若被他们知道我朝治下生异,捏准了朝中会将重心放到镇压之事上,反倒给了他们机会得寸进尺。”
他一拍桌案,“难怪我说使团的态度怎么这般不平不淡,莫不是早就知道滁州有变故而好整以暇?”
“岘州,使团来时途经岘州。”
“岘州?岘州也地远,同滁州所隔不过一日半路程,若借口在岘州久待,完全能打探到滁州之情。”他眉头紧蹙,“可问题是,他们又怎么知道滁州有异?”
“难不成是京中——”
屋中一闪,突响轰鸣,厉雷惊心,紧接着便是大雨倾盆。
雷声打断二人话音,屋内一阵无言静默,唯有小炉沸水翻腾作响。
天色已然阴沉,风雨交加让窗户“吱吱”作响,雨水被风卷进来不消片刻便打湿窗台落水地面,风吹进屋来略带寒意。
她嗓音很淡,“不知不觉,夏日已过。”
“是秋了。”
沈长安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接话,胸腔似被堵塞,情绪话语堵在心口说不出,也不知该如何说。
他低叹,“是,是秋了。”
又是一道巨响雷声,雨势不减。
“秋日寒凉,沈大人,记得添衣。”
沈长安苦笑,“是秋日寒吗?我怎么觉着心里头更寒。”
若真是京中之人,那便是勾结晋郕,谋划滁州兵变之罪。
倒宁愿是晋郕使团自己探得的消息。
许宴知起身行至窗边,她并未关窗而是负手观景,街道不多商贩散了,唯有几人顶着蓑衣还在摊位。她又将手覆在窗台,雨水染上她指尖,她垂下眼,口吻极轻,“或是我想错了,万一不是兵变……”
沈长安闻言一怔,良久后才应声,“等等看吧,仅凭一封书信证明不了什么,等一等朝廷的消息。”
空中雷电一闪,又是轰鸣。
许宴知淡下神色,将窗户关上。她坐回桌案,提壶倒茶,“喝茶吧。”
沈长安垂首瞧着杯中茶水轻叹,“好。”
……
许宴知刚进府门就听谢辞抱怨,“好端端的怎么下这么大的雨?这下好了,成落汤鸡了。”
许宴知接话,“什么落汤鸡?落水狗吧?”
“啧,有你什么事儿?看把你给闲的。”
他上下打量她,“今日雨下这么大,你身上一点没湿,我走了之后你不会一直待在那吧?”
“今日下雨,你又最不喜雨,”他绕着许宴知瞧,“你今日心情怎么样?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许宴知失笑,将手伸出,手心的伤好了,只余淡淡疤痕。
他狐疑,“你身上没哪里受伤吧?”
“我今日很好,谢辞。” 弃少归来林君河楚默心
“别这么草木皆兵。”
谢辞撇嘴,拍一下她伸出的手,“别的事我可以信你,这事儿不行,不能马虎。”
许宴知笑出声,“行了,你一个大理寺少卿也挺忙的吧?再说你日后也是要成家的,难不成日日都要如此?”
他一耸肩,拿起桌上的果子,“我走后你见了谁?”
“沈长安,沈大人。”
他长眸一眯,“你与沈大人……是何时的事?”
她也拿了一个果子,“太后薨逝,圣上清查其党羽,能用之人自然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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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你又不告诉我。”
许宴知冷哼,微眯双眸凝着他,“我记着我跟你提过,是你自己忘了吧?”
谢辞一噎,躲开她视线,“你记岔了吧?你何时同我说过?”
她冷嗤一声,似笑非笑的盯着谢辞。
谢辞讪笑转了话锋,“你们今日聊了些什么?”
“滁州之异恐怕不简单。”
谢辞直起身来,正色道:“什么意思?”
他又道:“可派去滁州的张大人还未回信,是张戬的消息?”
许宴知摇头,“是沈大人同僚,颉州刺史的消息。”
“竟都闹到颉州去了,”谢辞想了想又说,“要不我请命去一趟吧?”
“就算你请命,圣上又怎会让你去?”许宴知拨弄着扳指继续说:“你才遭人放火烧了府邸,圣上正表了态说要补偿你,这不就是借你以扬大理寺的威么?往日大理寺被权臣打压,好好一个天子之部被人削了多少势?眼下正好能借补偿你的名义立大理寺的威,你就是立威的名牌,如何能离京?”
“那李忠明可以去啊。”
她一叹,“李忠明查案可以,你还指望他能去水深处同人周旋不成?”
谢辞拧眉,“你不会要去吧?”
她摇首,“我不去。”
“眼下情况不明,去也无用。”
“再等等消息吧。”
风吹人衣摆,片刻后又落下雨点。
谢辞撑着脑袋幽怨一声,“又下雨了。”
“你是不知道,我今日和玉寒狼狈极了。”
她笑,“狼狈也开心呢吧?”
他咧嘴一笑,“那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