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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从一团乱麻中理清思绪,以确定自己未来定位的不止赵新一人。
在富尔丹城的看守所里,三位来自河南的好汉在被陈继山和治安警总署的人连审带训的搞了几天后,突然被陈继山带来的一本册子搞乱了心情。
几天前,在被五花大绑带回了富尔丹城的治安警警署后。三兄弟说话算话,一进审讯室,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兄弟三人如何被和珅派来的人找到,对方怎么跟自己说的,怎么来的北海镇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之所以能交待的这么痛快,败在陈继山手下固然是一个原因;而之后陈继山替赵新传话,承诺不杀他们才是关键。不过关于吴钟父女、康大力、刘三闪和李章那些拳师,柴如桂三人并没有交待,而是很有默契的隐瞒了下来。他们只说官府请了不少人,不过具体是谁并不知道。
柴如桂三人觉得北海镇这里的衙门过堂还真是奇怪,居然不是关内的那种衙门大堂。审讯场所没多大不说,也没有一上来打顿杀威棒,而且对方竟然还给把椅子让自己坐着回话。
这一切出乎意料的举动让们感到了无比困惑,心说这样也能问案?
其实三人并不知道,要不是陈继山拦着,治安警还准备请他们三兄弟“喝点水”呢。武林中人可杀不可辱,真要上手段让他们交待了,之后一定得干掉才行,否则这仇恨就结大了。
出于对武林人士的好奇,赵新一开始还挺关心这事。等听说清廷找了一帮武林高手来北海镇欲谋不轨,这厮便立刻将内穿式的防刺服穿上了,又迅速通知了陈青松等人。于是有心人发现,这些日子北海镇的一帮大佬们上半身明显都“胖”了一圈。
这个人吧,权力越大,钱越多,就越怕死。
穿上了高价防刺服的赵新还是不太放心,想到武侠里经常提到的点穴术,就问了陈继山关于点穴的事。
没想到陈继山听了深思片刻,然后解释道:“大人,这都是江湖骗子蒙人的话。拳师出手那都是急如闪电,恨不能顷刻之间决出胜负,最多也就是几招的事,哪有时间找穴位?我师父当年说过,百事通不如一事精,千招会不如一招绝。况且如今已是枪炮的时代,拳脚功夫只能是强身自卫而已。”
赵新想想也是,随即哈哈一笑不再理会。
李清文刚开始进看守所的时候,对牢房内那拇指粗的铁条完全不以为然。当然了,凭他们三兄弟的本事,掰断一根不成问题。
问题是他前脚等看守离开,后脚刚开始运气并打算试试的时候,头顶上就传来一个看守的声音:“退回去!老实坐好!”
这一下,可真把三兄弟吓了一跳。李清文扒着栏杆朝外看看,没人啊?
终于,李清文发现在栏杆外走廊的墙壁上,有一个罩着黑色外壳的东西,上面还有个红点一闪一闪的。而在走廊的房顶上,还悬着一个黑色的小匣子。于是当李清文再次试探着跟铁栏杆较劲的时候,那声音果然从那个黑匣子的位置又传了出来。
邪门!这北海镇的衙门实在太邪门了!明明没有看守在场,可对方居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于是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的回到木板床上坐着了。
其实富尔丹城的治安警也很头疼,所长米次郎特意安排了人手,分成一天六班,专门坐在监视器前盯着这三位的一举一动,生怕出篓子。
六个治安警盯了几天,结果一个个都跟兔子似的瞪着双红眼,又酸又涨。心说这要是再来几个,搞不好眼睛就要瞎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陈继山又来了,把柴如桂叫出来单独聊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言谈话语中露出了招揽之意。在陈继山看来,柴如桂三人一是人品好,二就是他们的武学风格非常适合军队。
苌乃周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得吾艺者,一可当百,百可当千。夫乃知天地间非常之艺,出之有其时,授之有其人,非可以智取利诱,妄意贪图所能得也。”
苌乃周收徒也是十分严格,引荐人要对其知根知底才行。否则还要派人去其家乡走访调查,确定其家世清白,人品无污,才能收为门徒。即使收为门徒后,也不会立刻倾囊而授,还要反复审视多年,确定人品没有问题才行。
不过柴如桂以家小都在河南老家为由,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其实柴如桂拒绝的真正原因是,他师父苌乃周的兄长苌仕周,乃是乾隆七年的进士,历任山东蓬莱、文登和陕西宜君县的知县。自己真要是跟着北海镇干,一旦被清廷发觉,恐怕会牵连苌家。
虽说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让柴如桂三人明白北海镇根本不是清廷口中描述的那样,可他们还是觉得只有南面的朝廷才是正统;无他,满清这一百五十多年四代皇帝的高压统治,连南方汉人都视其为正统,更别说北方人了。
临走前,陈继山递给了柴如桂一本不怎么厚的小册子,让他回去好好看看。柴如桂看到封面上片字皆无,心中颇为奇怪。
别看柴如桂三人都是练武的,小时候都或多或少的念过几年私塾,高六庚还捐了个监生的身份呢!
等他回到牢房叫上高六庚、李清文一起观读,谁知才读了几页,三人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弘光元年,五月初八,大清兵驻瓜州,排列江岸,沿江窥渡......”
“乙酉,薙发令下......江阴以乙酉六月方知县至,下薙发令。闰六月朔,诸生许用大言于明伦堂曰:‘头可断,发不可薙!’......”
“八月二十日......至午后,城中大沸,遂下。有少年五百人相谓曰:‘总是一死!’搏战于安利桥,杀伤甚众,力尽而败;河长三十余丈,积尸与桥齐。杀至夜,始收兵;尸骸满道,家无虚井。凡三日止。”
柴如桂兄弟三人越看越是心惊,终于明白这本册子上写的是满清入关一百五十多年来的血腥镇压史。
“师兄,这都是真事?”面对李清文的问题,高六庚也陷入了沉思,无法回答。
册子里每件事的时间、地点、人名历历在目,而且每段记述后面都有备注,出自哪本书,谁写的。甚至于在后半部分还摘录了一个西洋传教士的记述。
这一天,三人都没吃晚饭,天黑后,便各怀心事的上床睡觉,一语不发。
柴如桂躺在木板床的下铺,借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目光游离的看着上铺床板上一只爬来爬去的小蜘蛛。灰褐色的小蜘蛛晃动着触手,似乎这片新天地还不十分熟悉,漫无目的的爬来爬去,似是在寻找食物。
“师父以前说过,咱练武之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可朝廷......唉!”柴如桂本能的不愿相信册子里的内容,可里面那一桩桩旧事却像是千万根钢针刺的他心里难受。
柴如桂将有些发麻的双手抽出,将脑袋平放在床板上,不知怎的,册子中张煌言的那首《满江红》又从心底冒了出来。柴如桂没什么文采,勉强就记住了两句。
“谁讨贼?颜卿檄。谁抗虏?苏武节。西台恸哭,人泪成血!”
消失在另一头黑暗里的小蜘蛛慢慢又爬回到光影斑驳之下,最终停在了柴如桂的头顶,似乎在抉择是不是要把窝安在这里......
“六庚的呼吸听上去有些杂乱,看来他也没睡着。”柴如桂侧耳听了听动静,随即又把一只手放回脑袋下面枕着。
“若是,若是那书里写的事都是真的,那汉人跟这朝廷可是血海深仇啊!那俺兄弟三人帮那朝廷做事,岂不成了认贼作父了!”
他想起苌家拳弟子《七试》中的第一条,问之以是非而观其志。大是大非之际,自己的“志向”该指向何处呢?
天明时分,一夜心事重重的柴如桂趁着警卫过来送饭的机会,提出要见陈继山。高六庚和李清文顿觉诧异,不过柴如桂也不解释。
谷觍一个小时后,陈继山欣然而至。他看到柴如桂的样子,沉声道:“师兄这是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