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大管家听清那两个加了重音的字眼时,他又惊又怒,差点说不出话。
“出海?”
未出声前,他自以为找回了最正常的声调。出声后,他却被自己喉咙里冒出来的尖利而陌生的嚎叫吓了一跳。
他万万没想到,向来胆小的田恕竟然有胆量撇下护卫、独自出海。
海上的狂风恶浪,就算是慕玉山庄的名号也不能完全抵挡。田恕刚刚做了少庄主,能清晰认识到这一点吗?
别说勇气和才智,单单说田恕的体魄,也很难承受得了长时间行船的颠簸。
他费了无数心力运筹,才将田恕捧上少庄主之位。此时他怎么能不恼恨田恕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辜焕也显出了慌张,连忙辩解:“大管家……”
然而,大管家的威怒已经见缝插针、堵死了护卫脱罪的去路。
“好!这下算是破案了。是不是少庄主自己要出海?是不是少庄主命你瞒着所有人?是不是我们这些做仆从的不能质疑主人的一切决定?”田大管家语速急促,虽然他在发问,但他的语气中并无疑惑,“这些道理,你留着对三爷说,看看他会怎么嘉奖你这个忠仆。”
说话时,田大管家的理智已经回归头脑,表面也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持重。
他估计辜焕尚未将此事上报给鬼三爷。换作是他,他也会选择尽量隐瞒,直到事情解决,或者瞒不住。而且,他去见阿福的时候也没有因为少庄主贸然出海而遭到责难。
但这个看法并未让他感到轻松。
他猜测,辜焕主动对他说出少庄主的去向几乎不可能是出于忠顺,更有可能是少庄主出海这件事惹来了什么棘手的麻烦,辜焕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向他这个大管家求助。
看见辜焕脸上既有忧虑又有惭愧,田大管家心里更加安定两分。他原本以为,辜焕武技出众、又受到阿福的推重、应该是个难得的人才。但他现在发现,这小子似乎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根本不值得他大动干戈。
全是因为平日习惯了阿福的精明干练,此时此刻他才不敢草率认定辜焕虚有其表、是阿福老眼昏花看错人。他仅仅只是留了个心眼而已。
“好你个辜焕!你不但对我隐瞒了少庄主的去向,还胆大包天的,敢对三爷隐瞒?你仗着少庄主的宠信,不把我这个大管家放在眼里也就罢了,但你万不该糊弄三爷!”
田大管家接二连三的威吓快速发挥了效用。
辜焕额头冒汗,看起来已经方寸大乱。
“大管家,我万万当不起这个罪名!我是……我错了,我真不该……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少庄主命我保密,但我真不该……我不该忘了我的职责,不该留在山庄里替少庄主遮掩,不该瞒着大管家。大管家,我绝不是存心糊弄,我只是一时脑筋没转弯,这才犯了糊涂,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呀。”
田大管家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辜焕果然瞒过了所有人,包括鬼三爷和阿福。
这下子,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宽心了。
此念虽起,却未能完全主宰他的行动。
他忍不住开口,将他假想的敌手死死踩在脚下:“我信不信你,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得为你的过错付出代价。少庄主出海这件事,我会回报给三爷。至于三爷会如何处置你……我都奉劝你自觉自愿、乖乖受着。”
倘若他没有失去管家大权,处置一个护卫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现在,他却要多费唇舌去讨鬼三爷的主意。
每每想起这些,他总是气闷。
“是,大管家的金玉良言,我一定牢牢记住。因我不懂得利害,才犯下这些过错。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听任少庄主胡来了。还请大管家替我说情,将来,我一定会回报这份大恩。”辜焕忧心忡忡,低声下气。
田大管家重新回到座位上,从容说:“你言重了。你我都是少庄主的仆从,都是慕玉山庄的仆从。自己人不说外道的话,我们本来就应该是一条心。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在三爷面前替你说情的。”
话虽如此,他却仍然没有让辜焕坐下来说话。
辜焕讪讪一笑:“大管家抬举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哪里能和大管家相比?大管家肯指教我,便是可怜我了。”
田大管家没有否认。
他已经抓住了辜焕的七寸。
“我也不和你啰嗦。要我指教你,你就得跟我说实话。少庄主出海一事的前因后果,你得给我仔仔细细说清楚。事关重大,三爷追究下来,肯定不会轻拿轻放。我也得拿出合情合理的说辞,才好帮你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