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女子的目光在闪烁,眼中的杀意再无往日的纯粹和坚定,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眼神的,没看到即是没有的事情;心旌在摇曳,那种稳如磐石、硬如精铁的心智已在不知不觉中慢慢软化,人生无常、起伏不定心境难免会随之波动;握刀的手垂下了……对此,她再无自欺欺人的借口可找。
借口!她从来都只找弱点、找突破口、找机会……何曾找过借口?
她素来行事果决狠辣,不会为任何人事物而拖沓徘徊、犹豫迟疑,更不会心慈手软、手下留情。在她看来,所谓的人性,不过是世人对自己的愚蠢、懦弱、无知……冠以的冠冕堂皇、无聊虚假的借口罢了。直到现在,她依然这么认为,但并没有这么做。
她再次举刀,她要亲手破除自己的心魔……
她准备俯身出洞,熟悉的叫骂声迫使她重新回洞。
天亮了,雨未停。
狭小的山洞又闷又热又潮,如同南方的夏天,直教人心烦意乱、头昏脑涨。
公冶世英忍无可忍,一头扎进雨幕中,宁可直接被无情的冷雨肆意地拍打侵淋,也不愿忍受软刀子带来的磨人之苦。
很多人在很多时候都会出现他这样的心态,宁可经历别的某种痛苦,也不愿忍受眼下的折磨。可真当如愿转换了,又开始后悔了。
现在的公冶世英就是最好的例子,淋了雨,吹了风,受了冻,浑身湿哒哒的,头昏脑涨没了,咳嗽喷嚏来了。谁叫他的身子骨如此弱不禁风呢,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感冒后的头痛就找上门了。正欲重回洞中,忽如其来的爽朗笑声,令他心头一紧:“唉,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硬着头皮侧目望去,来人手持油纸伞,身着粗布,光头锃亮,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看不出确切年岁,笑容灿烂真挚,还有些憨态可掬,满满的亲和力,笑问道:“小兄弟可要伞?”公冶世英同样报以灿烂笑容,反问道:“把伞给了在下,阁下该如何遮雨?”
“出家人慈悲为怀,以助人为乐。”
“阁下是出家人?”
“不像么?”
“见过大师。”
“呵呵呵……小兄弟客气了。”来人手腕一转,油纸伞如竹蜻蜓般转飞而来,划出一道优美圆弧,稳稳落到公冶世英跟前,伞柄撑地而不倒,伞面兀自旋转良久,缓缓倾倒,晃动两下归于平寂,与此同时雨停了。
“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舍己为人之举,连上苍都被感动了!”
“呵呵呵……小兄弟心思活络、能言善道,不愧为公冶忠义之子。”
公冶世英心中咯噔,快速从承认与否认中作出抉择,抱拳道:“敢问大师尊号。”
“不才笑罗汉。”
“久仰、久仰!”公冶世英嘴上应付着,心下暗暗叫苦不迭:“祖、父二代皆与无为教仇隙甚深,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今狭路相逢,如何肯轻易放过小爷?这笑罗汉虽称不上大高手,但要对付小爷,不费吹灰之力啊!当好生想个法子才是……”
阵阵咳嗽声打断了公冶世英的思绪,一名瘦骨嶙峋、满面病容的怪人进入到他的视线中,时而低声轻咳,时而剧烈重咳,很容易就给人一种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不堪一击的错觉。
铛一声响,铁石相撞,火星四溅,又出现一人,生得人高马大,手中禅杖杵石指天,皮甲覆面,仅露一双满是凶光的眸子。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隶属无为教死水堂的笑、病、铁三大罗汉。
笑罗汉只会一种表情,那就是笑,无论高兴快乐、郁闷气愤,还是心平气和、无悲无喜,他总是笑容满面。他是怎么做到笑对一切的呢?源自于少年时代的一次受伤,面部遭到重击,致使肌理受损,只能做出笑这么一个表情。他本来就爱笑,起初的时候觉得这也挺好,还能增加己身的亲和力,便刻意往这个方向发展。爱笑多笑是好事,然过犹不及,太过频繁的放声大笑,经长年累月,对心脏的不良影响逐渐显现。伤病使然加上多年养成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再想改变,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