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秀梅,年方二八,清秀内向,五日前因疲累而出纰漏,受杖责二十,至今未愈。法事所需人员众多,无奈带伤随侍,又恰逢月事来临,根本无力久站,于是就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朱厚熜、陶仲文等人闻如未闻,面不改色,有条不紊,自行其事。
红日东升,陶仲文对日焚符,化于露水。朱厚熜取出还丹,就着符水敬服入腹。
法事完毕,天光大亮。众人纷纷散去,赵秀梅兀自昏睡在地,不省人事。
黄锦小心开口道:“皇上……”
“杖毙。”朱厚熜面淡如水,淡然打断。
黄锦本欲建言其它责罚,以保其命,然皇令已下,躬身应道:“遵旨。”
啪啪声声,两根廷杖交相起落,赵秀梅在阵阵剧痛中醒来,无力发声惨叫又昏死过去,跟着就咽气了,如一滩烂泥般被人拖走。
不远处的角落中藏着三名宫娥,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既悲且骇。处于深宫,身如浮萍,命如草芥,生出物伤其类之慨,潸然泪下,又不敢哭出声,相拥低哭。
三人中年纪稍长约莫二十出头的叫杨金英,另两名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圆脸的叫苏川药,尖脸的是杨玉香。三人与赵秀梅同居一室,朝夕相处,同吃同睡同当差,日积月累,相互间结下了非同一般的情谊。
恸哭过后,三人悄悄找到黄锦,未言先跪,泪眼婆娑,磕头如捣蒜。
黄锦,朱厚熜最信任的三人之一。
他少年遭难,受恩朱佑杬,入兴献王府,忠心本分稳重,还能识文断字,很快就得到了赏识和信任。朱厚熜出世后,就让他做了近侍伴读,时光荏苒,至今已足足三十五个春秋。朱厚熜打小便称呼他为“黄伴”,一直未曾改口。如今他一人独掌司礼监和御用监,可见朱厚熜对他的宠信之盛,但他依旧忠心本分稳重,宽厚待人,从不肆意运用手中权力和朱厚熜对他的信任做他不该做的事,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犯事处死的宫人,生时低贱,受人奴役驱使,死后曝尸荒野,能腐烂成一堆白骨那都是运气好的,更多的则成了野兽的盘中餐口中食,穿肠过腹,最终尸骨无存。
黄锦很清楚杨金英三人的来意,摆了摆拂尘,道:“起来吧。”
“多谢公公!”三人停止了磕头,仍跪地不起,含泪相顾。杨金英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布包,内有若干碎银和粗制饰品,拢共值得上几十两银子,但却是她们的全部家当,战战兢兢地捧到黄锦面前,垂首说道:“奴婢三人身份卑贱,拼拼凑凑才勉强拿出了这些粗鄙之物,特来孝敬公公,还望公公莫要嫌弃!”言讫许久,不闻言说,不见接物,杨金英想抬头又不敢抬头,手脚冰凉,冷汗涔涔,心跳如击鼓,自知此举有违宫规,稍有不慎,就将步上赵秀梅的后尘,壮着胆子再道:“罪奴赵秀梅犯错,理当受罚,奴婢三人绝不敢有半句怨言。但好歹秀梅与奴婢三人共事一场,而今受罚丧命,奴婢三人不愿见她到死还要曝尸荒野。恳请公公大发慈悲,为秀梅添置一口薄棺,入土为安!”仍无任何回应,但话已出口,再无退路,索性把心一横,正欲抬头,却听黄锦道:“进来吧。”三人大惑不解,相顾茫然。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解答了三人困惑。进来一名年轻内官,气态温和,还有几分俊朗,恭恭敬敬地向黄锦跪拜叩头,道:“儿子拜见干爹!”
黄锦道:“都听到了?”
“儿子莽撞,请干爹责罚!”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儿子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