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大半天的头雪终于落下来了,稀稀拉拉的,全然不似预料中的那般洋洋洒洒、遮天蔽目。郭房在家中坐立不安的枯熬了半日,只身出门来到午门外,出示通行令牌,从侧门进入宫城。照着已被他焚为灰烬的纸笺所示,绕过奉天门,径自来到奉天殿东侧廊庑。此处闲置已久,颇为僻静,少有侍卫巡视至此。
郭房目光横移,心中默数,走到其中一间不上锁的房门口。试着推门,一推就开,吱呀声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心尖,慌忙甩头四顾,不见有人,蹿身进屋,关门上闩。悬了一路的心这才稍稍回落,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擦拭冷汗。
四下打量,房间不大,约莫一丈见方,陈设一目了然,正中摆着一套桌凳,桌上放着一个包裹,墙角还有一只带盖的木桶,除此之外再无它物。好奇地打开包裹,上面是一面铜镜和一把剃须刀,再是一套低等内监的衣帽,忖道:“难不成是让我假扮成太监?”往下翻看,不由苦笑,低声自语道:“还有水和干粮……”目光转向墙角木桶,“想得还真周到,看样子是有的等了。”
无奈一叹,极不情愿地剃须换装,对镜自照,自个儿都没能一眼认出,还真有几分那么回事。透过缝隙外望,天色渐沉,雪不知何时停了,积雪只有薄薄一层。
一天未曾进食,忧愁充满腹腔,毫无胃口,仅呷了几口冰凉的清水。
“都给咱家麻利些!”阴柔尖锐的喝声骤然响起,吓得郭房喝岔了水,双手紧紧捂嘴,不使自己咳出声,各中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喝声未落,紧凑的踢踏声成串响起,多道人影从房外小跑而过。原来是宫人掌灯,郭房稍松一口气,做好随时钻桌底的准备。
“咦!”其中一名掌灯小太监手提灯笼,怔立在郭房所在的房外,上半身正好投影在窗纸上,自言自语道:“这门怎么没上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太监话声虽轻,与他仅有一门之隔的郭房却听得分明,瞠目屏气,浑身紧绷,心鼓咚咚,关键是脑袋一片空白,连个应对之法都想不出来。
小太监正要抬手推门,管事太监阴柔尖锐的喝声再次响起:“你这小东西又在偷懒了!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忘了上次那顿杖责了,真是个不长记性的狗奴才、贱东西!”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公公恕罪!”
“哼!”
夜幕深深,满城灯火,光影互衬。
紧张容易使人疲累,自幼养尊处优、缺乏苦绝锤炼的郭房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笃、笃、笃,门敲三下,郭房直接跳将而起,困意全消。按父亲入狱前的日子算,他自信能活到耄耋之年;按最近一年多的日子算,至多能活到花甲之年;按眼下这几日算,撑到半百,就算长寿。压着嗓门问道:“谁?”
“郭侍郎莫惊,是咱家。”
郭房惴惴开门,先开一缝,见到一张带着谦和笑意的面孔;开到一半,又看到一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俨然是年轻版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