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都儿虽不善谋,但也绝非全无脑子,谈没谈妥还是能分辨出的,顿时摆出一副磨刀霍霍、跃跃欲试、急不可耐状,冲着恩和森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图什墨尔大人快下命令吧!”
恩和森道:“斯钦巴日乃我草原上的斯琴巴特儿,说说你的看法吧。”
斯钦巴日淡然道:“接下来该怎么打这场仗,要看图什墨尔大人,或者说索多汗想做到哪一步。”
恩和森点头道:“请继续。”
斯钦巴日话锋一转:“如果目标是夺回大都,图什墨尔大人请恕我无能。”
……
经夏历秋入寒冬,皑皑白雪遍野笼。
七老图山火烧中原武人原址,仅过去半余载时光,当初那一场生生吞噬掉数以万计条人命的惊天大火已然被自然掩去了大半痕迹。
数株枯焦桃树的残败枝桠上,堆积着寸许至半尺不等的白雪,黑白相衬,只作风景来欣赏,确实别有一番意境。
其间挺立一人,一张饱经风霜的方脸上合理地分布着粗眉深目高鼻阔口浓髯,自然地散发出久居高位者的慑人威势。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君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平和清淡的吟唱声自不远处传来,阿勒坦闻声识人,淡淡一笑,对左右挥手示意。
两位贴身护卫——身形匀称、精气内敛的内家高手和体型壮硕、锋芒外露的外家高手——默默向后退开数丈。
来人束道冠着道袍执尘尾,青须飘飘,款款而行,颇具仙风,正是居道而信佛的无为教神木堂主木僧。
木僧并未刻意隐藏行踪,故而早在数十载开外时阿勒坦的两位贴身护卫便已察觉。
护卫移步近身,阿勒坦自然也就知道有人来了,还能猜到来者何人,面上却仍是若无其事。
直到木僧发声,阿勒坦才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
木僧施以佛礼,道:“贫僧见过索多汗。”恭敬有加,却未按君臣礼数。
“大师不必多礼。”阿勒坦对此是介意的,但这份介意现在只能藏在心里,他尚不敢以正统可汗自居,回以半礼,面对杨断北时更是以全礼相待。
木僧含胸道:“教主才是大师,凭僧万不敢当。”
“哈哈哈哈,杨教主是大师,木堂主亦是大师。”
“区区岂敢同教主相提并论?索多汗这是折煞凭僧了。”
“罢了罢了,便以木堂主相称。”
“理当如此,礼当如此。”
“木堂主此行可还顺利?”
“幸不辱命,只待时机。”
“木堂主辛苦了。”
“索多汗客气了。”
阿勒坦面带笑意,抬手作请,木僧躬身回请。
二人前后错开半个身位,缓行至空阔地。
“他年君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阿勒坦举目远眺,“木堂主认为本汗能成青帝?”
“事在人为。”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索多汗有天命在身。”
“天命在身?为青帝的天命?”
木僧面不改色,淡然浅笑。
“天命也分三六九等,成王是天命,败寇是天命,帝王之尊是天命,乞儿之贱亦是天命。”
“索多汗有天命在身。”木僧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连语调都一模一样。
阿勒坦笑面始终,眼神则由热转冷,再复转热,忽然朗声大笑,道:“妙哉妙哉,木堂主此言甚妙!不错,纵使天命所归,人间的事总是要人去做的。自己不去做,也会有人帮着你去做,推着你去做,甚至逼着你去做。天降馅饼,径直落入怀中,不是别人的,他们想夺也夺不走,即便一时夺走了,兜兜转转总会回来。可自己若是不张嘴,大好馅饼又怎能进到肚里?强塞,终究难免会伤到人。”
“贫僧驽钝嘴拙,索多汗才是妙言高见。”
“同木堂主聊天就是舒心,不像那帮固步自封、自以为是的愚夫蠢货!一个个都是鼠目寸光之辈,光盯着眼前利益,那股精明劲全然用错了地方,只知道千方百计想从我身上榨取更多好处,毫无大局观可言!唉,说到底还是人心不齐,本汗的威慑力还不够啊。木堂主,你我惺惺相惜,日后当多亲近亲近才是。”
木僧微笑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