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朝霞弥漫开来,天色彻底放亮,积蓄了整夜力量的集市逐渐苏醒热闹开来。
潼水之上,满载货物的小船打碎满江粼粼波光,经验老道的艄公站在船头喊着激昂的号子,指挥健硕的船夫划桨靠岸;阡陌交通,市侩不已的市井商人嘴里喝着“劳驾让让”忙里忙外运货拉货,与同行商议着今天该定下来的价格。
这边贩夫走卒苦于没有固定商位只得背着竹筐四处游荡,精神抖擞的鸡鸭将脑袋探出笼子好奇的打量着过往行人兀自叫个不止;那边刚刚支起的炉灶,锅里边的油脂还没来得及化开,不知谁家膘肥体壮的大黑猪便慌里慌张冲将过来,接连撞倒好几张桌案。
偌大的集市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整片天地之内,吆喝声、叫卖声、小孩的哭嚎声、妇人的埋怨声、汉子的呵斥声此起彼伏。
大抵,人间烟火莫不如此。
做生意讲的是货比三家,姬旦与索青娘来得早不怕没处挑,随即寻了一路边摊简单对付两口过后,顺着集市主路遍寻果农而去。
整个平粜大集黄金地带当属潼水两岸的各大码头渡口,古早之时整个市集不似现在这般运转规范,常有好几拨人为了沿岸一处商位不惜打到头破血流,甚至为此闹出人命也在所不惜。
眼见矛盾激化,事情越闹越大,当地主政官员不得已连同诸多豪绅从中或斡旋调停或强势弹压,双管齐下力图消弭风波,这才逐渐有了现如今的平粜大集。
当今元州城内首屈一指的陈氏豪阀,当年便是仰仗这平粜大集的水路赚得崛起之路上的第一桶金,自此犹如鱼入江海龙上青天,一发而不可收拾。
稍逊各大码头渡口的商位则属各大交通要道交汇,潼水支流天桥周遭处,此地过往行人犹似过江之鲫,端的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久之前,有一目盲说书人在那天桥底下声名鹊起,那一出出编排好了的“涿鹿之战”的说书片段早就烂熟于胸,随便拎出一折说讲开来真如口袋倒豆流畅无比。
而且剧情推进合理丝丝入扣,双方交战场面气势宏大,更兼中气十足吐字清晰,腔调抑扬顿挫急转慢回,使得听众如同置身当年古战场,往往一折说完都过了半晌功夫,围在桌前的众人还未从那意境当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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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最近这目盲说书人,收拢了一批走南闯北讨江湖的灯影戏班子。
说是戏班子,其实就是一群失了地遭了灾,四处逃难来的流民。
西伯侯姬昌素以宽厚仁德而闻名天下,不少人不惜千万里之遥,也要拖家带口迁徙而来,只为能在西秦雍州入籍分田求得一条安稳活路。
而灯影戏这些抱团取暖的流民们,在这一路之上风餐露宿用以谋生的手段。
双方相会一拍即合,早上目盲说书人单开一场,到了晚间茶余饭后,戏班子在这天桥底下支上素色粗布绷直绷紧,再点上数盏油灯,借着光亮把兽皮剪影投射到粗布上边,灯影戏正式开场。
仍以目盲说书人为主做角儿再开一场,辅以戏班子敲锣打鼓各种唱喏从旁帮腔,双方不过初次合作,无论韵脚节奏都多有冲突不合,可即便这样,说书外加灯影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组合,还是在观众当中得到了惊人的反响。
以往只能靠想象力,在脑海当中渲染的涿鹿之战,现在却能亲眼看见那素布之上,龙在天上飞凤在空中鸣,双方你来我往斗智斗勇斗法斗神通,这边杀的是人仰马翻烽火连天,那边直叫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其场面火爆到这边灯影戏还没开始,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就全是慕名而来的观众。那些晚来一步的观众,站在人堆儿里边踮起脚尖儿环顾四周,压根瞧不见那素布上边活灵活现的剪影儿,只有一颗又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跟浪花一样此起彼伏。
说书人与戏班子见此情形,皆心中火热不已,私下多有商榷磨合填本对词,之后推出的剧目也不在单单局限于炎黄二帝和九黎蚩尤。
双方通力配合趁热打铁推出的“瞽瞍昏聩,三杀虞舜”和“帝尧造棋,教子丹朱”更是备受好评。
而此等盛况,据说引起不少同行嫉妒,暗中使了不少绊子动了不少手脚。
其中龌龊勾心斗角之事,大多上不得台面,不足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