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娘娘请。”
容璇与姚尚仪对坐,拨了拨自己面前放着的一把古琴。
姚尚仪谨遵圣命,授业一板一眼。
“不知宸妃娘娘从前可学过琴艺?”
“略知一二。”容璇诚恳道,“不过许久未碰,已然忘得差不多了。”
此话挑不出错处,身为大家闺秀,怎可能不懂琴。
姚尚仪请宸妃娘娘试了几个调,心中约莫有数。
她授琴,惯例先从琴派与琴曲说起,要初学者通晓七弦琴历史。她信手弹奏的几段曲目,琴声自指尖淙淙流出,令人闻之欲醉。
这一项宸妃娘娘似是知晓不少,姚尚仪接着以手中古琴为例,讲授琴弦、琴面、琴轸种种。
容璇心底叹了口气,认真听着。当世名家教授自己琴艺,若是潦草应对,实在是对不住尚仪大人。
孺子可教,姚尚仪暗暗点头。初学者的琴选用讲究,不过宸妃娘娘弹奏的这一把琴是陛下亲自从库房中择选的,再相宜不过。
午后茶歇光景,容璇道:“听闻陛下的琴艺,也是尚仪所教?”
相处数日,这对师徒已然熟识些许。
姚尚仪尔雅点头,不见骄矜之色:“回娘娘,正是。”
容璇问话问得得心应手,原来陛下七岁起学琴,太后娘娘精心为他择了数位夫子。
本朝皇子循例虚岁六岁进学,但作为唯一的中宫嫡子,陛下堪堪过完四岁生辰,太后娘娘便向先帝请了恩旨,令他同几位兄长一道上书房。
“陛下天资聪颖,每每散学后,再于凤仪宫中习琴艺,三日一回。”
君子六艺,未来的国之储君皆不能落于人后。
对于孩童而言,难免苛刻。
不过容璇拈了块糕点,扪心自问,倘若将这等贵极的身份换予她,要她学这么多也是乐意的。
休憩时间尚余一刻钟,姚尚仪已在圈画琴谱。
容璇换了块糕点,外间通禀之声传来,姚尚仪敛衽起身。
“陛下。”容璇福了福。
帝王似有旁听之意,待容璇净了手,姚尚仪即开始授课。
“娘娘请。”
帝王坐于身畔,容璇瞧他当真是有闲心,来明琬宫听这些儿时课业。
容璇翻开曲谱,姚尚仪接着讲《秋风辞》一节,时而操演。
沉瑞香的气息萦绕在身畔,容璇微一走神,指下弹错一音。
夫子的目光望来,帝王笑着摇头,修长如玉的指节按于琴弦,示范给眼前人。
容璇学得尚算快,姚尚仪不偏不倚夸赞两句,午后的授课又是提前结束。
“下官告退。”
祁涵颔首:“有劳夫子。”
“陛下言重了,下官愧不敢当。”姚尚仪恭敬一礼,“《秋风辞》娘娘已领悟大概,还望勤加操练,臣后日再来。”
“好。”容璇吩咐向萍送了姚尚仪出去,“多谢夫子。”
话虽应着,但容璇甚少遵从。帝王在旁,她思索片刻,起身先去斟茶。
“这曲《秋风词》,陛下可能弹与我听听?”
女郎巧笑倩兮,目光盈盈。
祁涵被她望了片刻,道:“好。”
入门的琴曲,帝王信手拈来。淙淙琴声流淌间,没有原曲中的相思之苦,却反有意境辽阔之感,以秋日胜春朝。
容璇品评不出所以然,心中只一个单纯的念头。
不愧是从七岁就开始学琴的,到底没辜负这大好年华。
……
御书房中,帝王阅看着各州府的请安折。
容璇在旁研墨,今日休憩,无需学琴。
“陛下是觉得臣妾的日子太清闲了?”
两日一练琴,姚尚仪恪尽职守。
帝王御笔批复着奏案:“琴能怡情养性,总无坏处。”
况且京都贵女,多有善琴者。
说起容璇,帝王轻叹一声。若说她于琴艺一途无甚灵性,可指法、曲谱她尽数记得清晰。姚尚仪也道宸妃娘娘聪慧,许多地方一点即透。但偏偏……祁涵瞧得分明,许多时候她学琴都是恰到好处的敷衍,不会让人觉得懈怠,又偏偏不会多用一分心思。
女郎笑容灵动,眸底压着三分狡黠,叫人又爱怜又无可奈何。
“朕听姚夫子提起,你从前学过琴艺?”
“嗯。”容璇含糊应,“家中人教过,没什么用处就荒废了。”
她眸光微闪:“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祁涵不过随口一提,也知道她幼年失祜,在族中必定艰难。否则也不会自幼扮作男孩儿,以守家业。
少年时种种遗憾,如今她既到了自己身旁,总能设法为她弥补一二。
午后时光悠长平和,屏风后供帝王小憩的软榻上,着一袭藕荷色团花锦裙的女郎已然熟睡。
祁涵低眸望她一会儿,替人掖好一角锦被。
御案上的奏疏重新翻开,帝王继续处置公文。
御书房中归于宁静,只偶有笔墨划过纸页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