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昇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又可怕的梦。梦里他还是小孩的模样,大概还没有什邡的肩头高,四周都是漆黑的,没有什邡,也没有那个看起来有些烦人的覃东平,就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两只大红的灯笼一点点从黑暗中升起,在他眼前不停地微微晃动。
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在朝他伸手,耳边传来女人细细的呢喃声:昇哥儿,昇哥儿,过来呀!过来呀!
这个声音可真熟悉,他当时想,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跟着声音朝两盏红灯笼的方向走。
脚下的路很平坦,灯笼越来越近,就在他眼看就要碰到灯笼的时候,脚下被凸起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仰面摔倒,手掌被地上的砂砾擦破,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昇哥儿!来呀!你来呀!”
女人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咬了咬牙,撑起身体想站起来,可一抬头,原本悬挂在他头顶前方的红灯笼突然落了下来,就悬在他眼前。诡红的灯光幽暗迷离,他缓缓抬起头,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轻飘飘悬在他眼前。
“啊!”他吓得尖叫一声,跌跌撞撞往后退,可越是往后退,那鞋便靠得越近,看得越清,两条惨白的细腿在红色裙摆下幽幽晃动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来一般。
林昇想要闭上眼睛,但眼皮子仿佛被人用手扒着,怎么也合不上,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一堵冰凉的墙壁。
“昇哥儿,昇哥儿!”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两条晃动的腿却突然不动了,黑暗中伸出无数条惨白的手,它们抓着女人的脚,从半空中将她拽了下来,一块一块将女人撕得粉碎。
不知为何,林昇看着女人被撕碎,心中突然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像是突然燃烧起来的火焰,又像似晴天打响的雷鸣,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疯了似地抓住撕扯女人的手,一边拼命地喊:“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林昇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杀死谁,他只记得自己最后仍旧被黑暗吞噬,一只惨白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胳膊从他身体上扯了下来。
很疼!
很疼!
“林昇!林昇!醒醒?”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林昇晃过神儿,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一下子映入眼帘,他不悦地闭上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发现什邡正在自己面前,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儿的汤药。
他嘴里下意识泛苦,不由得蹙眉:“苦。”
黎明之前,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天一放亮,陈洛商便带着人马先行离开城隍庙。
半夜林昇又发了一次热,这半个多月来,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没见大好,什邡怕他身体受不住,便跟覃东平商量,等到了前面的村镇,先休整一日,给林昇抓点伤寒药再赶路。
覃东平欣然同意,所以一直到众人收拾妥当,什邡才唤醒林昇。
“苦也要喝。”什邡没任何商量地把药碗递到林昇面前,林昇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但在目光落到什邡脖子上时,整个人僵住,连药碗跌到嘴边也未发觉。
他呆滞地伸手去摸她的脖子。
什邡躲开他的手,左手狠狠掐住他的嘴巴,硬是把药灌了进去,引得一旁的伙计和镖师们哄堂大笑。
林昇捂着嘴,澄澈的眸子指控般看着什邡:“苦!”
什邡低头用茶壶里的水把杯子涮一涮,然后起身对一旁的覃东平说:“都收拾好了么?”
覃东平把最后一卷行李装上另一辆马车,回头说:“都收拾好了,可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