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到戌时初,宵禁将近,广济门外的人潮才彻底散去。
什邡叫人将热好的茶汤给众人分食,然后由林山、方正和石博等学子盘点今日召回的所有黄麻纸,之后安排马车全部送到书院,待后续由书院和燕公门生一起将黄麻纸捐赠给益州各个书院的贫困学子。
这项工程耗时耗力,但此举乃在益州学子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并且在之后数年辐射全国,并促使各州府郡县兴办了不少类似学堂。
整理好一切之后,什邡拖着半残的身子爬上马车,一上车就靠在车壁上躺尸。
林昇心疼地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小心翼翼地说:“明日你别来了,我跟林叔和东哥儿在这边就行了。”
什邡慢悠悠聊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略有灰白,不过状态还好,心中不免羡慕几分,说道:“今天的工作量不过是这项庞大工程的冰山一角罢了,后续问题层出不穷,若无强大的支援,今日一切将是空谈,或许我不该提议后面捐赠书院一事?”
林昇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安慰说:“回去我找祖母商量商量。”
什邡搂紧怀里的手炉,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车行走间车窗上翻飞的窗帘,从缝隙中窥得长街两边的万家灯火,有些无奈地说:“却不知此时府中会是什么情况呢!”
林政树在这件事上是吃了大亏的,但凡此时他以动摇林家利益为由说动宗族长辈对林老夫人施压,后面等着他们的必将是数不清的麻烦。
大家族利益牵扯众多,但从这批黄麻纸事件来看,墨林堂等分号掌柜都是站了队的,否则这么严重的纸质问题不可能瞒而不发,多半都是默认了林家二房的地位。这次林昇出头解决纸坊的问题,表面上是撑住了林家的门面,可实际上不知动了多少人的盘中餐,背地里又要有多少人磨刀霍霍。
林昇不知什邡想了这么多,这两天的操劳已经透支了他的身体,整个人浑浑噩噩地靠在车壁上,眼皮子一上一下磕动着,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什邡捞起毯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则靠着车壁发呆。
马车穿过惠义坊时迎上了翠姑的马车。什邡起身下车,翠姑已经走到车边,探头朝车厢里张望。
什邡撩起车帘想叫林昇,被翠姑伸手拦住。翠姑拿出私印交给什邡,什邡捧着四四方方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印章不知所措。
翠姑弯了弯眉眼,留下一句“凭此印信可随意差遣林家所有商号”便转身离开。
直到翠姑的马车渐渐驶远,什邡才低头仔细端详手中这枚四四方方的私印,印信本身的水头极好,是上等的和田玉,印章本身是白大印字体幽雅古意,笔势壮健如游龙,笔法一气呵成,一看便知是书法大家的手笔。
什邡小心翼翼将私印收进荷包,转身爬上马车。车厢里,林昇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刚才的插曲惊扰。她凑过去帮他将花落的毯子重新盖好,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最近两日经历的实在太多,纷乱的思绪像缠绕在一起的乱麻一样占据着脑海,最后将她一点点拉入无边的黑暗和虚无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晃晃悠悠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覃东平的声音从车厢外传来:“闻娘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