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见啊...你也知道,现下魔修猖獗,我们这些凡人只能暂避山中,近来又逢邪魔作乱...”
祭山的冬日是不落雪的,举目望去,唯有满地枯枝。
站在冷风之中的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视线落在身侧蒙了层白布的担架上,犹豫着开口:“你爹吃多了酒,又一人上山,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什么,但面前的男孩却听懂了。
男孩瞧着也就六、七岁的模样,相貌虽然清隽,却瘦得过分,粗制滥造的外衫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冷风刮过便能鼓起一个大包,瞧着十足单薄。
面对父亲的遗体,梅见没有哭,甚至连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只轻点了下头。
“...你娘走的早,如今你爹又...”男人叹息一声,“现下世道不太平,这里不宜久居,明日还要启程...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言辞闪烁,支支吾吾,但是梅见却听懂了。
在邪祟猖獗,仙魔两界斗争加剧的大背景下,有人替他爹收尸就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至于他的日后,谁也不能做出保证。
梅见再次点点头,漆黑的眼瞳似是潭死水,没有吭声。
他平静地看着身边的大人在附近挖了个坑,将裹着白布的尸体埋了进去。
于是,陆三的一生就被随意地画上了句号,此后再未被人提起。
日落西山,风吹在身上,是直直往骨缝中钻的寒凉。
四野都是原本居住在祭山附近的村民,二三十年前,在祭山刚落入魔域之手时,他们胆战心惊了一段时日,本以为魔域修士必定都是残忍嗜杀之辈,结果却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即便上头的统治者换了个种族,他们这群凡人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于是在大多数人望风而逃的时刻,这些人选择留了下来。
然而还没等他们彻底放下心,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一位名不见传的女修忽然打上祭山,便是后来的女魔尊。
她与前任魔尊的一战,几乎毁了半座祭山。
这下连当初顶着压力选择留下来的那群人也坐不住了,纷纷举家搬迁,生怕上位者权利迭代的游戏祸及池鱼,一不小心就死在了哪夜的梦中。
走在逃荒路上的多为成年人,只有零星几个幼童,各个面黄肌瘦,衣衫破烂。每到入夜,大家都会围在一起,以防山中野兽或邪魔侵袭。
——他们口中的“邪魔”指的便是邪祟。
在仙界的凡人眼里,邪和魔都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敢点燃篝火,害怕引来山中猛兽,只能硬熬过黑暗寒冷的夜晚。这种条件下,死亡不是多么罕见的事情,几乎每隔几天都会发生一次。
在修道者的世界中,没有灵力的凡人简直寸步难行。
生老病死、天灾人祸、野兽邪祟,以及毫无怜悯之心的修士,每一样都能像死神一样轻易收割大片生命。
人群气氛沉重,皆神色黯淡静默不语,过了不知多久,有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叹,而后才响起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陆三也真是的,早同他说了那酒是实在冷得厉害时用来暖身子的,怎得一吃起酒来便什么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