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那个湖畔,入了秋的树林颜色不再是一味的绿,偶尔瞥见一抹黄,些许红。初秋的外衣让湖面的倒影都增添了诗意,像个瑰丽的调色盘。
谭琅抱着玩具狗,再次来到湖畔看望楚尹稚,她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受她的喜悦感染,谭琅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他十分克制,既怕自己犯病对她产生非分之想,更怕她像初次见面那样,对他的挑逗毫无反应,打击得他落荒而逃。
他发现她的画又变了。不再是荆棘丛,而是蓝黑色的大圆圈,还带点绿带点黄,可能是受树林的颜色变化启发吧。对于那副极度抽象的后现代主义叠加野兽派风格的画作,谭琅实在是看不明白。它就像是自己发烧时做的噩梦,所有东西都在天旋地转,黑暗挤压着世界,世界又在挤压当中膨胀,让人头痛欲裂。
他虽是看不懂,却也不问尹稚画的是什么。这是她的作品,属于她的表达,不需要告知第二个人。观画者从中看到了什么,也是见仁见智。也许他看到的是噩梦,另一个人看到的爱情呢。情感纠葛不就是这么混乱难明么。
等尹稚画完,谭琅帮她收拾东西回去。他提着画具,她抱着玩具狗。
回到尹稚的房间,小客厅一侧有面工具墙,他们把画具在那边归置好。戴医生抱着个盒子过来说要送她一个新包。谭琅听了懊悔不已,送什么玩具狗,女孩子都喜欢买包的嘛,他怎么就想不起问问尹稚要哪一款包呢。
尹稚打开盒子,看着那个新的帆布包,蹙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取出来。谭琅则好奇这个包是什么牌子,怎么从来没见他的前女友们用过。他跟尹稚说:“不喜欢吗?那就不要了,下回逛街再去挑一个。”戴医生听了,责备地看着他,他耸耸肩。尹稚把新包放下不要,去到床边,在枕头下翻出一个旧帆布包抱住。戴医生只好笑笑,说:“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谭琅看着那个血迹斑斑的包,这才明白戴医生的用意。布包上的血迹像铁锈一般扎人眼球,他便拿着新包过去,跟尹稚说:“我好喜欢你那个包,能给我看一下吗?”尹稚把包抱紧,对他有些提防。他笑着鼓励她,手掌在她面前摊开,耐心等待着她。她又犹疑一阵,慢慢把旧包放他手里。
“我们交换吧。”谭琅把新包塞她怀里,尹稚不愿意,执意要拿回旧包,谭琅将她连人带包一起抱住,“我帮你保管它。”
“不要。”尹稚挣扎,却挣不脱。
“没事的,我一定看好它。我保证。”
谭琅抱着她安抚,“尹稚,你可以的,只是稍微离开它一阵子,好吗?”随着他不断的轻声鼓励和安慰,尹稚不再挣扎,伏在他怀里无声地哭起来。
等到他拿着旧包和戴医生一起离开,戴医生说尹稚信任他。
“可能因为我们是病友吧。”他说。
到了下一阶段的治疗,尹稚要进一步接触社会。毕竟她不能一辈子住在疗养院,总要回归正常人的社会里生活。得到戴医生允许后,谭琅利用周末带她进城。
吃过午饭,他再领她在街头走一走。她对货车与喇叭声有些应激反应,谭琅于是牵着她,防止她突然被惊吓到跑开。
他们走在街头,浏览一些建筑外墙的涂鸦和壁画。也驻步街边,观赏街头艺术家的表演。又坐了有轨电车,两人边吃雪糕边看着两侧街景慢悠悠地后退。后来还去了水族馆,走在水底廊道,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奇异世界,看蝠鲼与鱼群从他们头顶飞过。
谭琅跟着她,似乎重新认识了这座城市。看到所有平凡而又鲜活的生命,在追求成功之余仍能拥有简单的快乐。
又是一个周六,他们走入艺术博物馆。她的话变得多了,对里面的画家画作如数家珍,波普大师安迪·沃霍尔,写实画家爱德华·霍珀,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杰克逊·波洛克,野兽派大师亨利·马蒂斯等等,等等。
这里是尹稚的主场。谭琅暗道她给自己上了一堂艺术鉴赏课。
公司忽然来电,要他回去处理一桩急事——有客人在酒店里发生了意外。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泳池边追逐滑倒,撞破了头,家属很着急。这家人还是VIP客户。他只好带着尹稚过去,以显重视。
谭琅在现场督促属下处理事故,尹稚在旁边等候,安静地看着人们忙忙碌碌。等事情处理完,他们在酒店吃了晚餐,再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