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的口气!
冯少陵本想硬顶一句,可念及这人的诸般身份,却又把话生生咽回去。
通文馆弟子,鱼档老板,团练副手,火窑亲传……哪个不是跺一跺脚,黑河县抖三抖的响亮名头?
“白七郎,我晓得你厉害,可凡事都要讲规矩,我冯家堂堂正正做生意,领的是官府衙门的付身牌!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冯少陵眯起眼睛,手掌攥住座椅,何敬丰畏惧宁海禅徒弟,他却不怎么怕。
宁无敌再如何发疯,总得顾着一个“理”字,一言不合便打杀人,那是身堕浊潮的邪魔所为。
黑河县地方小,义海郡池子浅,任由这条狂龙兴风作浪。
但一山还有一山高,天水府总归有能治他的狠人!
“拿朝廷压我?不知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天高皇帝远。
黑河县连一座衙门都没有,你的道理放在这儿,未必管用。”
白启言辞锋利,眸光晶亮,刺得冯少陵心头一惊,但这位冯公子仍然保持得住镇定之色,他坚信以自个儿的过硬背景,无需对通文馆卑躬屈膝。
牙人这一行,并非如常人所认为的那样,是非法勾当。
恰恰相反,他们乃六户当中,极少数有官府认可的正经职业。
最早可以追溯于道丧前,因为牛马是重要的农业和战争资源,在商品交易市场占据很重要的地位。
买卖的过程内,需要对其品种、货色、体质等做出评断,所以涌现大批牙人,专门从事边境贸易和外商贸易。
他们后被官府纳入统一管理,领取营业执照,即付身牌。
这类有官办背景的牙行,经营活动被称为“坐庄”,主要替人代买或者代卖物什。
资金雄厚的牙行也会外出收货,再进行转手交易。
除此之外,牙行还有几项重要的任务。
一是向本地衙门报告客商往来情况,详细记录姓名、人数、货物数量,交付官府备查;
二是代收商品税款,以及监督铜、铁、粮食等战略资源的走向,凡是商人跨府郡两地运输买卖,参与的牙行必须为其出具担保。
因着以上种种原因,使得牙行与本地官府的来往密切,几乎渗透到方方面面,作用明显不可或缺。
论及官面上的打点和门路,牙行冯家向来不虚旁人,也就何敬丰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否则换成别人一记座椅砸将下,隔天便被送进大牢百般炮制。
“白七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到黑河县是打开门做生意,你若真有本事,便叫偌大的黑河县,没我冯少陵的立足之处!
我倒要看看,宁海禅的徒弟是不是比道官老爷还高,通文馆是不是比龙庭还大,能把我埋在这里!”
冯少陵心里稍稍没底,但到底是嘴巴更硬,众目睽睽之下,指望他跟这個黑河县打渔人低头,简直比要自己命更难受。
当然,这位冯公子并非呆头鹅,他语气激昂讲完一通话,当场起身拂袖而走。
主打一个崩撤卖溜。
“欸,冯公子!这些奴仆还要……”
丁老二顿时急了,他还想攀附下义海郡牙行冯家,日后也能多条财路。
“不买了!滚!”
冯少陵脚步如飞,毫不停留,率领一众健仆冲开凑热闹的围观人潮,顷刻消失在众人视野。
“走得倒是快,省得我动手了。”
白启嘴角微扬,目前就他碰到的几个十三行长房子弟,除了祝守让没什么脑子,其余人多少有些眼力劲,至少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
“白哥……”
何敬丰姗姗来迟,半路遇到神色匆匆的冯少陵,见到姓冯的没死,何家长房七少爷分外感动,毕竟他很清楚通文馆那对师徒的行事作风。
当众打杀牙行冯家长房独苗这种事儿,绝对做得出来!
“剩下的交给你了。”
看到何敬丰赶到,白启撂下一句话,让虾头带着阿蟹离开。
他懒得搭理丁老二,恶人还需恶人磨,让何家长房七少爷对付黑河县的膏粱纨绔,再合适不过。
……
……
“欺人太甚!”
等到走远,冯少陵这才大声喝骂:
“牙行生意从古至今,合规合法!他姓白的算什么东西,扬言让我做不成?”
小厮跟在后面,弯着腰宽慰主子:
“少爷,强龙不斗地头蛇,咱们没必要置气。”
冯少陵怒意未消,咬牙切齿道:
“何敬丰那个没骨头的软蛋,也跟着沆瀣一气,堂堂义海郡的高门,天天跟在打渔人的屁股后头转悠,亏他大兄何敬鸿是道院生员的拔尖人物,平白辱没家风!”
小厮默然,这等话不是他一个奴仆能接的,答得不好,便要惹祸。
“给我发帖子!我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跟银子过不去!广邀内城的武行师傅、柴市东家、大户乡绅,就说我冯少陵在东来楼摆宴!”
冯少陵攥紧拳头,若非听闻姓白的迈入二练骨关,换血数次,他刚才何至于跑这么快。
实在打不过!
家中供奉的高手,斗不过宁海禅。
他自己嘛,也不是白启的对手。
只能暂且隐忍了!
……
……
“何少……”
丁老二觍着脸凑上前,结果迎面就是一记大耳刮子。
“老爹刚死,便急着发卖奴仆,真是大孝子!”
念及冯少陵死在黑河县,到时候十三行震动,何敬丰犹不解恨,又补了一脚。
这位何家长房七少爷好歹一练,筋骨强壮,把身体虚浮的丁老二踹成滚地葫芦。
“赶紧把卖身契拿出来!白哥的手足兄弟,便也是我的至亲好友!瞎了伱的狗眼,竟敢卖他去外乡苦窑!”
丁老二跌得鼻青脸肿,谁能想到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自个儿接连挨了两顿打。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倒霉透顶。
“那个扫把星!给我招灾……”
他不敢怪罪义海郡的牙行冯家、典当何家,只能暗自咒骂该死的阿蟹!
“卖身契有的,何少。你要买多少个?这些……签的全部都是死契,三百两银子全部打包,任由你处置发落,如何?”
丁老二哎哟叫唤两声,狼狈地爬起,让两条健仆架到何敬丰面前。
啪!
又是一记大耳刮子!
这下抽得重,打得丁老二眼冒金星。
“狗杀才!还开口与我要起钱了!”
何敬丰气不打一处来:
“你若真把白兄的手足发卖掉了,而今脑袋还能安在脖子上?本少爷救你一命,还未跟你讨债!你倒反过来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