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天宗。
回来的第七日,天气稍稍回暖。
连爱儿除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默默的做着最次等的活,再无其他事。
又是一个下午,黑衣拿来了破旧麻衣,还有一兜子馊味的饭菜。
她望着门外夕阳的余晖,不禁叹息。
“也不知道爹爹娘亲到底怎么样了?如今我身在异乡,若能多活几年,说不定还有盼头。呵呵,可现在…连吃一顿像样的饭都是奢望。”
声音沙哑又疲惫,连续的辛勤劳动,她原本细嫩的双手变得异常臃肿。
那几道血口子已经结痂,在皮肤上留下黑红的痕迹。
前几日被刺中的手心,因为上不到药开始化脓发炎。
她只能偷偷拿一些旧布缠紧些。
刚换上新鞋,走了一步,便疼出汗来。
脚掌之下,竟然拔出三根血钉。
连爱儿想叫却拼命的捂住嘴巴,就算憋得脸色发青,也绝不能倒下。
院中书房。
书案上堆放着大量的文批和改造图纸,房中燃着浓重的熏香,烛火摇曳下忽明忽暗。
十二轻轻推开门,又换上了一根蜡烛。
他回头看向桌前的男人,殷勤地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主上,您歇歇吧!您都已经两天两夜未合眼了。在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啊!”
还在奋笔疾书的王尹瞬间被声音拉回现实,他朝窗外渐渐黑下的天看去。
在他脸上并未看到有什么疲惫,仿佛两天两夜在此处理事务能让他忘记很多事情。
“江城内外可还有异动?”
王尹放下笔,忽然觉得肩膀好似僵住了,硬生生扯着肌肉,一股酸疼袭来。
“回主上,每日探子都会捎来密信。并无任何异动,请主上宽心!”
“那八大派可有什么动作?另外澈洌这个叛徒找到了吗?”
“呃…八大派近来一直很收敛,自从咱们灭了连家,他们没再敢聚众来找咱们麻烦!还有很多本在海津的门派,都搬离了。”
十二很认真的对着王尹阐述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
“但,至于澈洌…”
“你照实讲就行了,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主上恕罪!这几日派出去的黑衣都一无所获。先前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还查探到疑似的踪迹。可追着追着,就不见了。”
“哼,他一个人,若是带着半死不活的老妇还能去哪?!有本事他就待在京城一辈子!窝在山里,倒也罢了。倘若他出世反抗…你知道该怎么做!”
“主上放心!追击叛徒,顽强抵抗,或可直接为主上清理门户!”十二轻轻作揖,面露微笑。
王尹轻蔑地敲了敲桌子,“她,在做什么?”
十二眼神一亮,又倒了一杯茶。谄媚的说:“主上,那贱犯现在被锁在柴房里。”
他眼中燃烧起慑人的火苗,“锁起来了?那就是说她什么也不用干,就能躺在屋里睡大觉吗?”
怒吼声就像是闷雷一样滚动,传得很远很远。
她迷迷糊糊地眯上眼睛,不过刚靠在床边睡了一刻。
大门便被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踹开,为首的依旧是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连爱儿扒着床头站起身,纤弱的体态,在他眼前打了个晃子。
刚刚哭过的眼睛发红,眼眶略显肿胀。
她微微扬起的脸庞,泛着点点湿意,粉红布满血丝的脸颊,是柔软的。
竟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激起保护欲。
“原来是个媚狐子啊!我说怎么连穿粗布旧鞋也能勾引人呢?”
王尹不由分说的上前,极其厌恶的掐着她住下巴,好像再使一点点劲,就可以把她的骨头捏碎。
他傲慢的,居高临下的姿态,配上狰狞的面孔,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连爱儿倔强得盯上他仇视的目光,绝对不会跟他妥协。
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她连带着的瘦弱的身体,扑倒在地。
脸上泛起红色手指印,嘴角都溢出血来。
“你一个贱犯,胆敢直视本教主?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刚落,她还想起身,便被一脚踩在背上,又一次重重的拍在地上。
“小小贱奴,主上还未说完,就想起来!找死是不是?”
她听出这声音是新来的十二。
说到这个十二,她只觉得奇怪,一个刚替补上来的黑衣,怎么能如此嚣张的在王尹面前叫嚣?
难不成,难不成!
他就是小雅的眼线吗?
她其实早有猜想,在她决定回来的时候,便已知晓王尹应该被下了某种秘术。
结合连家倒台和天宗遇袭,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小雅不会无故对王尹下手。
天宗遇袭的事情她从清风那边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说是她爹派阿甘去干的。
即使没有爹爹的口述否认,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的!
她现在做的努力便是让小雅觉得一切尽在掌控,先以王尹折磨她为代价,麻痹对手,好实行计划。
她没什么本事,只能用牺牲她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他,保护她爱的每一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啊~”
背上的重量和痛感愈加强烈,她更觉得难受了。
“装什么柔弱?连爱儿,你怕不是还在想着我会上你当吧!看看你这张恶心的脸?我都懒得看你一眼!”
“没人让你看,是你自己贱,非要看的!”她不甘示弱,明知道这样说会被修理,可她依旧强硬得喊道。
“还敢跟我叫嚣?一个千古罪人,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我好心给你机会赎罪,现在,我只当是你…皮痒了!”
这时十二指着身后两个黑衣,“都听见了吗?主上说这贱犯皮痒了,咱们得好好给她治治不是?”
未听到王尹的制止,十二更是来劲了。
连爱儿被两人架起来,十二撸起袖子,抡起胳膊打在她脸上,不过三两下,脸颊就肿起了鼓包。
十二紧紧得握着拳,左右环顾。
他仔细观察,最终抽出一根粗长的柴火棍,对着她的小腹狠狠得抽去。
几声闷哼,她再难忍着,吐出一口鲜血。
王尹见她耷拉着脑袋,斜视着眼神,再配上她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别提有多闹心!
他紧紧抓着椅子的把手,暗自焦灼。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下不了死手?!
明明他早就应该将她碎尸万段,还天宗死去的千人赎罪!
越想他就越气,越气就越急。
他视线一沉,眼眸深处闪过无数团火苗,带着危险的精光。
拍案而起,他走到门口侧身嘱咐:“从今日开始,我会遣散所有的下人。这寨子里的洗衣打扫全部由她来做。另外,这个屋子对她来说都太奢侈了!给我盯紧她,看她到底是嘴巴硬还是骨头更硬?”
门被重重的关上了,屋里又点上了一盏灯。
四个黑衣不约而同的来到连爱儿面前,贪婪地笑容无法掩盖他们内心的狂喜,一人抽出一根柴火棍。
“连大小姐,听说你以前与叛徒澈洌是那种关系啊!”
“哎,可不能乱说!那不是给咱们主上戴绿帽子了吗?”
“是咱们主上仁慈,不愿见这人才消失!”
“那好办啊!留下她一条命即可!”
四个黑衣在她面前大声谋和。
连爱儿只道他们是傻,以为这样就能往上爬吗?
她露出嘲讽的表情,十二恼羞成怒的狠下一棍子,打在她背脊之上。
“有本事就打死我!还是什么黑衣?这几棍子,不痛不痒的,真叫人臊得慌!”她嚣张的说。
“妈的,老子成全你!”其中一黑衣确实被激到了,挥起棍子就往她后背抽去。
“咔吧!”
胸口传来剧痛,她有感觉是身上哪块骨头断裂了?
她口中喷出血沫子,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黑衣仍旧抄起家伙,狠狠得朝着她腰上打去。
“够了,她不能死在我们手里!”
“看她这样子,也离死不远了!”
“反正她不能今天死,你看,我有这个!起码能吊她半个月的命!”
“十二,你果然厉害!连吴长老的难寻都在你手里捏着啊?”
四人洋洋得意的将那瓶红色的液体灌入她的嘴里,混着血一起回吞进去。
亥时,祠堂。
王尹已经在秦珂和王也的牌位前跪了两个时辰。
他等着一炷香又一柱香燃尽,心中憋着的话却是一句也没说。
“小尹子,原来你在这里啊?”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这脚步轻飘飘的,在这里还有谁敢这么称呼王尹?
“眉千骨?你何时回来的?”他看都没看眉千骨,被破坏了心情,他只能站起身来质问道。
“不久,今天刚到。小尹子,你来找秦老头也不知道带瓶酒啊?这死老头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私底下可爱喝酒了!”
眉千骨依旧是穿着像是花蝴蝶一样,紫红色的纱裙在空中飞舞,转了一圈便撑在贡香桌前。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哎,小尹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难道…你是在怨我…怨我没拦住她?”
王尹冷笑一声,“她?也配?我只是对自己很失望,事实摆在眼前,而我还在犹豫!?她杀了这么多人,而我….却对她一再容忍!”
不知不觉,他终于在熟悉的人面前,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彷徨。
“唉,我也没想到!小尹子,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她已经回不去了,可你却是实实在在的爱过。既然爱过,当然得用时间去接受事实啊?不是吗!”
“你什么意思?”他充满敌意的眼光转过去。
眉千骨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不要试图掩盖真心,你和她已经是过去式了,该放手就放手!男人嘛,得有取舍!试着放宽心…”
王尹愤愤不平的说:“你那是活腻了,我和你不一样。她,还有整个正派,我都要一杆子毁了才能翻篇!”
“我不干涉你~只是不希望你走火入魔!说是恨她,可比谁都在乎!想要摆脱却无法改变,这难道不是你最大的问题吗?”
现在王尹思考一番,确实如此。
小主,
王尹那副迷茫又掩饰不住的样子,眉千骨无奈的摇摇头,决定还是得帮帮他。
“你还爱着她?!”
“没有!”
眉千骨看都没看他,冷笑一句。“撒谎!”
被问得恼羞成怒的王尹忍不住喊了一声。“眉千骨!”
“那你就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为情所困,想想那帮被连家暗杀的千余教徒!想想秦珂和王也!你不过是为他们报了个仇而已,用得着拿连爱儿标榜自己时刻惦记着她做的事吗?”
眉千骨狠狠得不留余力的痛骂着他。
王尹的心剧烈颤抖,“我没有!”
他不敢承认,他也不允许自己再这样沉沦下去!
他拿起眉千骨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意识慢慢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忽远忽近,缥缈虚无中,陷入昏迷。
“尹儿,睡吧!等你醒来,你就会想通了。”眉千骨将酒瓶放在贡桌上,露出慈祥的微笑,退出祠堂。
也许是太想改变的心驱使,王尹在一夜过后,确实想通了不少。
“爱过的,我不逃避。可她骗我,那就该为之付出代价!”
翌日。
他一人站在高台,看着寨子里的一举一动。
明明这视线落在劳作的连爱儿身上,眼眸里却多了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切。
随着思绪慢慢发散,意识到他这几日来都在欲盖弥彰!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就不该再以局中人的身份再来看待一切。
他现在是的头等大事只有灭掉整个正派,收复江湖。
得趁现在他们的实力弱的时候,尽数剿灭,不能整天沉溺再过去了!
连爱儿每每在认真劳作的时候,无端惹来一顿毒打。
她默默擦去血,匍匐着又爬起来。
不停的大脚蹬在她的肩膀上,教徒和黑衣辱骂她是青楼里用过的婊子。
连爱儿能看到正带着人从后山下来的王尹,可她见到的不再是亲切友好的面孔,而是无论什么时刻都绷着脸,沉着冷静的状态。
她能感受到天宗遇袭,对他来说压力太大,他在强撑着……
她脸上全身肿块,身上不同程度的出血和青紫。
她捧着哆哆嗦嗦的手臂,准备回房休息。
“大胆贱犯,这满院子的衣服床单要及时清洗!你居然还敢偷懒?我看你是皮又痒了吧?”
监督她劳作的黑衣,抽出腰间的长鞭。
凶狠地朝她咆哮,还不见她说话,背上便是一记响亮的鞭策。
火辣的疼痛席卷全身,她能感受到皮肤又被撕裂的拉扯。
她只能通过大口喘气,来缓解疼痛给她带来的痛苦感受。
她向前扑去,就算是脸埋在土里,也没力气再抬起头。
“我真是怎么给你脸了!贱人,你还敢装死?”
黑衣一把抓起她的头发,拖着她无力反抗的身躯。
一个猛子扎进异常冰冷的水缸里。
任她如何摇头晃脑,拼命的乱抓,脚尖不断地扒拉缸体,也于事无补。
她鼻子酸胀,不断被涌进去的水呛到。
强烈的窒息感,压着胸腔。
惊恐的她不断的想挣开束缚,还没来得及抬头又被压倒水缸底。
她本能的呼吸,又被呛水。
循环往复,直到力竭。
那双大手犹如钳子般的拽着她,她还没缓过来又将她带到另一个地狱。
“你不是很想狂嘛!若不是主上还留着你有用,今日我就代千名折在后山的兄弟,将你踢死在这地方!”
“噗!”
她胸前被踹了一脚,她身子腾空便飞了出去,整个后背撞到了台阶,一口血喷涌而出。
同时身边还传出叮当的清脆声,她缓缓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