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三月十八日。
翎香殿。
自那夜萧雨潜入宫内,欲以淫迫未果。
慕言酌下令加强守卫,将宫殿围得严严实实,就连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查验地小心翼翼。
慕允儿虽幸免于难,可终日恍惚,神情紧张,常常独处不愿见人。
殿外走来一个紫衣老仆,提溜着红木食盒。
见到屋前的三个食盒还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一脸焦急模样打量起门口的守卫。
她欲言又止的沉默了片刻,又凑到门前朝门缝里张望。
“公主殿下,老奴是奉命来给您送饭菜的。您啊,把门开开吧!”
她扯着嗓子往里面喊话,许久都没有回应。
她还想喊第二遍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
老仆躬身行礼后,急忙给他看自己的难处。“太子殿下!这…这…”
慕言酌不露神色的望向堆成山的食盒,“给我吧!你们都下去吧!”
他接过食盒,回头与老仆和守卫嘱咐。
“是。”
老仆和守卫恭敬地退下。
慕言酌一直等到闲杂人等离开后,他才伸出手去推门。
一把推不开,他便用了内力,强行将门栓推断,才进了屋内。
他大步流星,走到桌前,扫视一圈屋内杂乱的陈设,眼底涌现出怒意。
几乎是强忍着情绪,将食盒打开。
“今天的菜色不错,都是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你一定喜欢!”
待他摆好了饭菜,又等了一会儿,慕允儿仍旧是没动静。
慕言酌忍无可忍的冲进屏内,掀开帘子,准备咆哮时。
在他面前,是一张哭泣红肿的脸颊。
慕允儿全身发抖,抽泣着。
她无助地望着欲要大发雷霆的皇兄,泪眼婆娑,一字没讲,又落下好几滴热泪。
慕言酌拽紧衣袖,眉间都快拧成麻花了,眼神里充满了疼惜之色。
怒气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他伸出手,慢慢蹲下,仰着脸温声道:“允儿,是皇兄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我向你发誓,再也不会有人敢这么对你了!这一切都过去了。”
慕允儿饱含着巨大的委屈,用沙哑的嗓音说:“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想要你的保护,我想要的一直都是自由。”
慕言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原本的怜惜之意在此刻化为乌有。
笃定专制的模样显露出来,咬着后槽牙追问:“到现在你还在想那个人?!”
“他到底有什么好啊?不过就是救了你一命,在海城你不是也救过他吗?!他都不喜欢你,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啊!慕允儿,你是当朝公主,出身尊贵,生来便是金枝玉叶,你要什么男人没有啊?”
“我只想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在你眼里平民百姓就不配拥有真爱?”
“慕允儿,这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自始至终他都没把你当成心上人看待,哪来的真爱啊?还平民百姓?他要真是普通人,你若钟意他,我二话不说提携他进宫为官,不用三五年即可高升。不日就可求父皇赐婚!”
慕言酌豪言壮语的在她面前振振有词,他的话看似为她付出,实则暗藏讽刺,叫她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见慕允儿不再反驳,才将音量放低些。
“朝中早就忌惮那伙江湖帮派已久,跟他们任何有关的都会被大内高手秘密监控,并除之后快。生在帝王之家,原本就比不得普通人。如今时局动荡,宫中势力分布有异,你我更应该恪守规矩,你这点也拎不清的吗?”
慕言酌好声好气的安抚她。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
原以为皇兄是真的担心她,可现在字字句句都要她恪守规矩,还命人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生怕别叫人拿住把柄!
看似规劝,可在她眼里都是根根刺挠得她痛不欲生。
以前的皇兄,绝不是这样的!
自从皇兄当上后宫之主,掌权以后,她也逐渐感受到他的野心。
被她带着针对的眼神瞧着,这让慕言酌很不好受,他虽有动容,但也继续劝诫。
“再说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身上背着多少人命啊?你真跟他在一起了,粗茶淡饭风餐露宿的,不是受苦吗?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对这些人会敬而远之的不是吗??”
此时的她,比谁都清楚了将来要面对的选择。
皇兄的改变,她没办法不正视。
她不想变成政权斗室的牺牲品,更不想她的皇兄也变成心里满是权衡利弊的人。
在这一刻,她必须为自己,为皇兄,都赢得一分乃至半分的退路。
慕言酌见她不再哭泣,像是平静下来思考似的。
莫非他的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连忙上前握住允儿的手,央求道:“允儿,你听皇兄的话好不好?咱们不闹了行不行?”
慕允儿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好。我答应皇兄便是。”
见她妥协,慕言酌长吁一口气。
倔强的眸光逐渐削弱,委屈巴巴地向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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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言酌疑惑地凑近些,歪头不解的望着她,柔声问:“是不是饿了?两天没吃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瞥了一眼旁边的首饰台,“适才,皇兄好凶啊!”
慕言酌疑惑地转头看去,上好的瓷器香炉被碎成两半,许是方才他忍不住怒火的时候,大力敲桌子导致的。
“我不是故意的,允儿!我也是担心你啊!怕你陷入绝境不能自拔。皇兄给你道歉,对不起!”
慕允儿的示弱讲和,这才让慕言酌放松下来,会像以前一样哄哄她。
刑部大牢。
任逍从牢中走出,手里还用白布包着一根银针。
“太子殿下!萧家人接连因不同病疫暴毙牢中,萧清海的尸体里更是搜出了凶器。本只是彻查公主一案,可现在已经升级成命案了,这恐怕会对殿下不利啊!”
任逍也是怕极了在殿下调查过程中,有人使绊子,这要是闹到陛下眼前,可怎么好呢?
慕言酌倒是一点也不急,接过白布,仔细打量起凶器。
银针上附着一片黑膜,凑近闻得一阵草药的气味。
“殿下!”他焦急万分的站在身旁喊道。
慕言酌扫了他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感叹道:“看来这个凶手已经迫不及待要灭口了呀!就连整个银针都萃满了勾魂草的汁液啊!”
任逍看向身后的尸体,突然抽出腰间匕首,举在胸前,双膝跪地,“殿下,是属下失职,看护不当。请殿下赐死属下吧!”
慕言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锐眼微动,斜着身子说:“杀他们的人位高权重,就算你当时在场,也无济于事。你是我的人,只管尽忠就行了。”
“可,殿下!陛下那边您怎么…”
“任逍,你觉得连你都能看出来是杀人灭口。我父皇会不知道?!慕南凌应该一会儿就得派人来请本殿下了!”
任逍心下一惊,愣在原地,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莫非,殿下早有对策?”
“谈不上对策!不过呢,本殿下现在仍旧得避其锋芒,凶手这个套啊!本殿下还得继续钻!”
“殿下,您的意思是要把这摊子,甩给凌王爷?”
“他不是自诩正义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本殿下倒要好好看看,他这个权倾朝野的王爷要怎么办这个案子!?”
任逍神情严肃的仰望着,殿下那双满是阴恨的眼睛。
不断地有寒气,从眼底升腾,叫人脊背发凉。
“行了,你还要跪到几时?”
“谢殿下开恩,任逍这辈子能跟殿下身后办事,实属难得。”
任逍说完拱手起身,腰间传来阵痛,他踉跄了一下。
慕言酌突然想起那夜在翎香殿的气话,便把眉眼压得很低,眸光微闪,时不时扫过去一眼。
“行了,折腾一夜也够费劲的了。任逍!”
“属下在!”
“叫人把这里处理干净,尸体打包全进冷窖存着。”
“是,太子殿下!”
任逍立刻指挥手底下的人搬运起尸体,过程极为认真。
慕言酌本还想说什么,转念一想,也就此作罢。
他看着铁窗外的半月,皎洁悬高,很是惆怅。
二月末的海津。
那日夜雨,冲刷了满山的血水。
在距离山庄二十里地的山坳处,有个旱井。
“啊~”几声嘶吼从井底传出。
无霜儿正面如死灰的抓着一切能抓的东西,大汗淋漓,铁青着脸,身体颤抖,极其痛苦。
若不是心中牵挂着家人,她也不会求生意识那么强。
“连夫人,请您务必忍耐一下。只要我把这两处伤口缝合,您一定会活下去的。”
“好!啊~”
持续的穿针在皮肉上摩擦,针头上还传来炽热的灼烧感。
凭借着对无锡和爱儿的牵挂,她硬生生又挺了两个时辰。
当最后一针缝合后,她也早已力竭。
澈洌忧心忡忡地看着无霜儿,将身上带着的所有能用的药都给她服下了。
一直守到太阳落山,她才有所反应。
“你是他的人,为何要救我?”
虚弱不堪的无霜儿,满眼怨恨地看着的眼前的年轻男人质问道。
“是夫…是爱儿,连夫人有所不知,半年前我已经是连姑娘的护卫。虽受命与主上,可在天宗是她救了我,庇护我至今。现在我早就是她的人了。”
无霜儿在只言片语间,似乎听出了别的信息。
她只道是寻常主仆,不想深想。
她此刻对家里的记挂,更是达到了顶峰。
“爱儿呢?她可与你联系?还有,无锡呢?他们怎么样了?”
澈洌按住她激动的双手,“连夫人,主上对爱儿的情意十分深厚,不会伤害她的。至于连无锡,我受命救治夫人您的时候,他们还在奋力抵抗。我有一同伴,也是爱儿的护卫,本事比我好万分。必然会保其安全!”
“那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会被王尹杀了?不行,我得去…就算替他们收尸,我也得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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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撑起身子,腹下就传来剧痛,接着开始渗血。
澈洌连忙将她按回原位,“您现在真的不宜伤神,这伤极深,我也是好不容易将您的伤口缝合。短时间您是不能起身的!”
“你放开我!放开我!”
澈洌见她仍旧如此剧烈波动身体,为了彻底保住她的命,便一掌打晕了她。
跳下山崖的连无锡正被阿福等人藏在瀑布后面的凹槽里。
好在阿福等人对山中地形熟悉,摘得草药回来给他治伤。
经过两三天的恢复,连无锡的伤势好多了,但距离痊愈还差一大截呢。
“老爷,外面的部署仍旧没有撤。看样子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无妨,我现在有得是时间等。等机会杀出去,我定要让那王尹为霜儿所受的苦难,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连无锡不顾身上缠满的纱布,混合着瀑布声将叫咒骂一同遁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