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殊被定罪那天,正好是小顺子的七七。
小顺子就是皇后千秋节上撞柱而死的那个小太监,宫里像他这样身份低微的太监有很多,没人会真的在意他的生死,况且还是在千秋节上自戕而死的,是有罪之人。一卷草席丢入乱葬岗,便是他最终的归处,甚至还要牵连家人。
可他已经没有家人。
所以不惧。
皇后娘娘感念他大义,破格将他好好安葬了。
秋明月从慕容瑶那里打听到他的姓名李忠顺,给他烧了纸钱。
也算是尽自己的一点心意。
除了他,秋明月还设了一块牌位—董柔嘉之墓。
董殊的好色远不止利用教坊司和赌博强迫民女,他禽兽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放过。可怜董柔嘉才十四岁,遭了父亲毒手,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幸运的是,她的丫鬟云芷逃了出来。
董殊极度蔑视女子,对自己的女儿也漠不关心,以至于眼见女儿亭亭玉立,竟起了色心,且手段极其粗鲁残暴。董柔嘉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堪屈辱下自缢而亡。芷云目睹了主子的死亡,悄悄从后门逃离,找到了正在为百姓施粥的秋明月。
她知道,只有睿王妃能帮自家主子伸冤。
芷云只是个丫鬟,不懂什么家族荣辱,她只知道自家姑娘对她好,她要为姑娘报仇。
秋明月当时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便将她带回了府,乍一听此事也很震惊。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礼部尚书,竟是个衣冠禽兽。
慕容璃已经离开京城,王府她做主。
众所周知,睿王妃是个慈悲心肠,尤其怜惜受苦受难的女子,带回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太正常不过,半点水花也激不起来。
董殊的罪行要揭发,可不能以董柔嘉为引子。
世人对女子苛刻,董柔嘉已经枉死,怎能死后还被人诟病?
董殊既敢对亲生女儿下手,就证明其本性如此,她心里有了谱,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不过她没有亲自出面,而是托了秋明珠的丈夫—薛靖。
他今年升了正四品指挥佥事。
亲戚一场,秋明月便送他一份功劳。
薛靖确实是个聪明人,未曾牵扯出她来,反正锦衣卫的手段朝堂内外有目共睹。秋明月还特意暗示了他,给都察院那边透点风。
都察院左都御史陶谦,是昭和皇后的兄长。
慕容璃都开始入朝办事了,有眼力的都能看出帝心所属,身为他的母族,陶家自然也不能拖后腿。
都察院弹劾,又有锦衣卫呈上的证据。
此案震惊朝野,董殊必死无疑。
“皇上已经判了董殊秋后问斩,就在三天后。”秋明月看着满脸泪痕的芷云,问:“你要去看看吗?”
芷云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坚定道:“奴婢要去,奴婢还要用他的人头来祭奠姑娘。”
秋明月却摇头,“他是罪犯,人头你带不走的,且他那样肮脏龌龊之人,不配为人父。只怕你家姑娘九泉之下,也不想再见到他。”
芷云默了默,又要跪下给她磕头,被秋明月伸手拦住,“董殊父子虽已伏法,陛下却未曾迁怒其他人。董家不倒,你若回去必受鱼池之殃。”
芷云惨笑。
“奴婢是被人牙子卖进董府的,自小跟在姑娘身边,如今姑娘的大仇得报,奴婢死而无憾。”
秋明月微微蹙眉。
“你既逃了出来,就不再是董府的奴仆。年纪轻轻,说什么死不死的?我听你说话,像是念过书?”
芷云说:“姑娘教过千字文,略识得几个字。”
秋明月点头,“你若愿意,我便同庆宜公主说一声,安排你去百川书院。以后你不再是奴,而是良民。”
芷云睁大眼睛,结结巴巴道:“可奴婢的卖身契在董府…”
秋明月笑笑,目光幽深。
“董家出了这样的丑事,断然不可能再因为一个逃奴而惊动官府,更害怕牵出你家姑娘死亡的真相。等风声过去了,他们就会宣布你殉主而亡,衙门那边自然会销掉你的户籍,我重新给你安排个外乡人的户籍就行了。”
这种事对于慕容瑶来说就是一句话的事。
她有封地啊,正在招收女学生呢。
芷云感激涕零,“王妃大恩大德,奴婢万死难报。”
“你若真感激我,就好好活着。人活着,才有希望,别轻易辜负你这条命。”秋明月声音温和,“还有你家姑娘,未出阁的女子没有坟茔,也不会有香火祭拜,就剩你念着她了。”
芷云眼里又含了泪。
“姑娘的忌日,奴婢记得。”
“嗯,记着就好。”秋明月再次纠正,“还有一点,你以后不再是奴仆,是良民。别一口一个奴婢,日后到了学堂,被人怀疑。”
“是,奴…我知道了。”
立冬那日,董殊父子问斩。
秋明月带着芷云特意去观刑,亲眼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慕容瑶想着千秋节那天这老头一脸义正言辞,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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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礼部尚书,正二品大员,背地里居然干了这么多龌龊事。”慕容瑶义愤填膺,又颇有些惆怅道:“这满朝文武,一个个平时全是忠君爱国,苍生百姓,可又有几个是真正干实事的呢?”
秋明月没答。
官场水深,哪里都是黑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芷云的户籍很快办好了,然后就在慕容瑶的安排下走进了百川书院。
她不是第一个脱离奴籍身份进百川书院的人,之前睿王府招了许多人,百川书院落成后,秋明月就做主放出去了一批。剩下的自然还是继续在王府里听课,等着过几年再放。不过那时候,她应该已经走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冬天,天气越发冷了。
秋明月也没再动不动就出门,而是叫了秋明兰蒋徽音和慕容瑶一起玩儿骨牌—就是麻将。
秋明兰会记牌,赢得最多。
慕容瑶手气极差,又打得一手烂牌,输得最惨。
终于在一炮三响后,她把牌一推,愤愤道:“不玩了不玩了,你们几个合伙欺负我,我的钱袋都光了。”
秋明月笑,“殿下,可是你说要玩儿牌,人家徽音把孩子都丢下了来陪你,你怎么还抱怨呢?”
慕容瑶翻白眼。
说得跟谁没个娃似的。
“明兰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居然还是个高手。”她十分郁闷,“我只当你算数厉害,居然记性也这么好,你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秋明兰哂笑,谦虚道:“手气好而已,再加上姐姐们有心相让,我才略占了上风。若说算数,徽音姐姐可比我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