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公的话看似并没有应验。
几天之后,沈三岳乘着几艘空粮船,从受灾几个县悠哉游哉地回来了。
他这次过去,本是严党官员觉得,在清流的掣肘下,改稻为桑的难度越来越大,有巨大的夭折风险。
深怕自己和之前因为“修堤不力”被顶罪斩了的前任官员一样,也成为替死鬼。
于是强行要织造局编制下的沈三岳出面,带着打“织造局”灯笼的粮船去买灾田。
好把宫里也拖下水,力求自保。
而清流举荐的几个县令得到消息以后,杀气腾腾地带着兵,守在了码头上。
眼看沈三岳这一去,就要十死无生。
可他一到几个受灾县的码头,粮船上就立刻改换成了“奉旨赈灾”的灯笼。
十几船的粮食,一文不要,都借给那几个县赈灾用了。
这下,他人是平安回来了,皇上的面子也保住了。
但粮食全没了。
改稻为桑,是彻底推行不下去了。
而此时,在江南沿海,朝廷对倭寇已经正式开战。
筹粮募兵的巨大压力,立刻压在了浙江官府头上。
于是,一纸奏书八百里加急送进宫之后,一道旨意也被锦衣卫八百里加急送了回来——
“查浙江商人沈三岳欺瞒织造局,营商肥私,以商乱政,着令将其即刻抄家拿办!所抄私财,悉数充作军用!”
旨意一下,原先跟沈三岳合作无间的杨一金,马上撇清干系,一口否认他是织造局的人。
将沈三岳当枪使的严党官员们,更是翻脸无情。
于是这一夜,受命查抄沈三岳家产的高翰章,带着锦衣卫,查封了他所有的丝绸作坊和铺面。
却震惊地发现,库房里仅剩下库存丝绸100匹。
生丝原材料也只够20天生产,即使全都织成丝绸,也不到2万匹。
距离50万匹丝绸,还差着天文数字!
不要说年底出口西洋,填补国库亏空的任务,就连现在对倭寇用兵的军需要求,都远远无法完成!
一定是放在别处了!
高翰章带兵冲进沈三岳的私宅,锁拿了所有下人,一一盘问。
“家里还有多少余财?”
听了管事的回答,高翰章再次大惊失色。
按照他的说法,沈三岳全部家产查抄下来,除了那些搬不走的房产,钱财竟寥寥无几!
谁敢相信,把持江南织造局丝绸生产20年,历经4任织造、5任巡抚而不倒,平时出手金山银海,人称江南首富的沈三岳——
结果到头来,只剩下一个空架子!
家底不过仅仅相当于一个中产之家?
“你们老爷呢?”
“不知道……”
高翰章带人直奔账房。
却发现原先堆得满满的账房,此刻已经空空如也,所有的账册、书信全都不翼而飞。
就在这时,后院的天空隐隐映出了红色。
“不好!”
高翰章冲进了后院。
只见后堂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而在堂前的广场上,沈三岳一身白衣,正在忘情地击鼓。
身后的军士正要往前冲,被高翰章举手拦下了。
擅长音律的他能听出来,这是《祢衡鼓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