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案上的宝烛燃烧得如泣如诉,映出温礼晏寂寥的眸子。
面前的公文已经放了很久,却迟迟没有翻动。
清州公公进来添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景象。
“我的陛下啊,您怎么外衣也不披上一件?小心着凉了!”
虽然眼下是暑天,可是陛下向来体寒病弱,寝殿夜里还是有些凉的。
清州将衣服披在这个伺候了许多年的小主子上,很快察觉出来他心情不好。
更奇怪的是,崔女官竟然不在。
要知道,自从女官入宫以来,就基本在陛下身边照顾,尤其如今季先生忙着研制新药,事情都交给崔女官,她就更是几乎成了陛下的影子。
温礼晏的手不自觉地抚向了墙上垂挂着的玉笛。
手指绕过流苏,就像是绕过了缠绵错综的心事。
“清州,朕是不是做错了?”
他低低道。
“朕该放她走吗?”
清州明白他的心事:“陛下,何来的‘该不该’,不如问问,自己‘想不想’?”
“这世间的事情,若都只看‘想不想’,也太容易出乱子了。朕是天子,更不该如此恣意任性。”温礼晏咳嗽了几声,露出苦笑,“当年就是因为朕太任性,才会害得娘他……”
他没有说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样贪心地想要“出去看一看”,如果他安分地留在兰汀别业……娘也不会死。
他这一生没有多少次“想要”,可每一次“想要”了,都会招来灭顶的灾祸。或许是上天要他知足,要他放下。
清州公公心中苦涩,跪下来:“主子,您何必这样自苦……娘娘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啊。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还请主子别再把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了。”
“况且,奴才斗胆说一句,以女官的性子,若是想走,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来。”
秋狝的时候就和宣平侯走了。
“陛下若是害怕,不如多留几条后路。”老太监沉声道,“您是天子,若是您都护不住她,别人难道就护得住了吗?万一别人之后变了心,她又该如何?”
温礼晏苍白的手指,慢慢将玉笛握紧了。
触碰到那温润的玉质时,心也奇妙地安定了下来。
是他着相了。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轨迹发展着。他的身子渐渐好起来,虞家和安昌侯府尽皆效忠,萧党阉党自顾不暇,顺阳王余孽也在谢砚之和虞成蹊的穷追不舍中,渐渐露出马脚……
他居然又因为一个秦铄,一个镯子迷茫起来,质疑起来。
昀笙是何等有主意的人,她若是愿意和秦铄走,哪里轮得着自己现在“大方”?
难怪她对他这样失望,是他辜负了她的心意,也辜负了自己的心意。
“清州公公,你派人去定制一对桃花玉镂金的镯子……”温礼晏眼中的黯然褪去,如此吩咐了几句。
不过一个镯子罢了,秦铄送的,他就送不得?
往年错过的岁月,往后他都会一一补偿起来。
“是,陛下!”清州公公见小主子终于又恢复了精神,也放下心。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见福喜公公急切的声音:“陛下,崔女官身边的步莲姑娘求见!”
这么晚了,若是别人,福喜公公直接就把人打发了。可是兴庆宫的人现在谁不知道,崔女官是陛下心尖尖上的,生怕她有什么闪失。这步莲又心急如焚的模样,福喜也不敢随意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