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为陛下分忧?什么是效犬马之劳?陛下当然明白干城卖掉战俘之后,有自己大大的一份。
不过陛下又有些犹豫道:“爱卿,把这些俘虏都放回倭国。倭国若要是再次举兵,岂不又是很麻烦?”
干城心中暗笑,陛下这是又想拿银子,又要自己背锅。看来自己又要里外不是人了。
不过干城还是挤出一副笑脸道:“倭国大仲兄王子这次惨败而逃,在国内威信丧尽。他手下有多少兵都要用来弹压国内反对势力。
再者倭国的中高级武官已大部分被斩杀。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因此倭国军队短期内已无再战之力。
还有就是倭国军队多年来积累的战船和武器已全部损失殆尽,若想恢复恐怕是一大笔开支。大仲兄王子哪里还有足够的财力和物力?
所以以臣遇见,将倭国战俘放回去,反而会加剧倭国内部各种势力的冲突。”
干城的话八分真,两分虚。不过虚虚实实之间,给了陛下一个大大的台阶。
陛下长舒了一口气,这才道:“待元宵节假期后,朕要与各部长官会议征讨扶余国事宜。届时爱卿可以将今日之事与诸位大臣作个解释。”
干城心中苦笑,感情陛下还要拉自己作挡箭牌,去舌战群儒,说服诸位大臣同意兜售战俘一事。不过干城还是满脸堆笑道:“臣定然尽心竭力。”
此时陛下又对干城道:“眼下距离元旦节宴还有段时间。不如爱卿与甘掌印一起去朕的寝宫喝杯茶吧。”
干城知道陛下是与自己客气,便推辞道:“小臣这就去奉天殿恭候陛下。”
陛下点了点头道:“眼下距离元旦节宴尚有两个时辰,朕有些乏了先回寝宫休息。”
干城连忙躬身行礼,待陛下走远了。干城这才长出一口气,悠然自得向奉天殿漫步而去。一路上一众太监宫女见到干城纷纷远远驻足行礼。
来到奉天殿广场上,一些官原都已陆续赶到。干城与一些老相识东拉西扯,嘻嘻哈哈。不知不觉中两个时辰已过。礼部的官员带着几名太监引领百官入座。
令干城颇为惊讶的是,自己这次又被安排与陈梅生邻座。陈梅生虽然在干城上首,但一脸铁青。两个人一入座,便吸引一众群僚的目光。
几个胆大的三品以上官员,竟然公然冲这边指指点点。干城到还好,陈驸马俊秀白皙的脸蛋上早已青筋暴起。干城一开始也挺生气,暗自埋怨礼部的官员捣什么鬼?
不过细细想来,陛下一众公主中,只有锦绣公主出嫁。如此陈梅生便成了诸位驸马之末。自己近年来灭西戎、破儒儒,又旬月间歼灭倭国与白吉藩联军,不知不觉间已是诸位伯爵之首。鸿胪寺如此安排,也没什么不妥。
此时陛下已莅临奉天殿,一众大臣纷纷侍立,准备宴会前的跪拜礼仪。忽然一位中书舍人吼道:“礼部和鸿胪寺如何安排的座次。本官与给事中、御史都是七品官。凭什么本官的座次位列给事中和御史之后。宴食还要低于给事中和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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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礼部主事连忙劝解。熟料这位中书舍人仍然拒绝礼部关于调停。
此时上首的一位御史看不下去了,吼道:“你一个中书舍人狂什么狂?今日陛下大宴群臣和各国使臣,你如何一点大局都不顾?”
一位给事中也斥责道:“如此盛典之上,尔竟然以微末小事亵渎圣听。”
熟料这位中书舍人针锋相对道:“子曰:‘为国以礼,其言不让,是故哂之。’今日元旦节宴正是彰显我朝为礼仪上邦的大典。尔等不遵守礼制乱排座次,岂不是蒙蔽圣聪,有违礼法吗?”
一众大臣听罢都不禁轻轻一笑。此时礼部尚书坐不住了,连忙亲自带着鸿胪寺卿上前调停。最后中书科一众中书舍人仍然居于给事中和御史下首,但宴食增加与御史和给事中同等。此时这才告一段落。
干城心中暗笑,这些中书舍人虽然官不大,但是是天子近臣。御史是官微言重,至于给事中是官小权大。这三波人都是没吃过亏的,也难怪在这种场合也敢吵闹。
不过如此一闹,一众大臣的注意力自然从干城与陈梅生身上转移了。
接下来的宴会就是走流程,在钟鸣鼓乐声中,各国使臣先后向陛下进献方物。其中尤以新罗国良德女王进献的东西最多,最为贵重。女王姐妹二人竟然被安排在越王的上首。
干城与越王多年不见,如今只能高高仰望。此时的越王正直弱冠之年,身着大红五爪正龙龙袍,端坐不动目不斜视。
干城移开目光,看向良德女王姐妹。忽然良德女王的妹妹真德郡主也向干城这边看过来。此女身着朝廷的赐服,风姿绰约,身材妖娆,一双眉眼尽显风流本色。
真德作为良德女王的妹妹在新罗国内可以自称公主,但在天朝就不能妄称公主了。为了给自己心爱女王的妹妹一个尊贵的身份。陛下刚刚册封这位新罗公主为新罗郡主。
二人目光相撞,真德竟然频频点头,向干城微笑致意,一双桃花眼更是肆无忌惮向干城输出秋波,营造出一副与干城颇有灵犀的假象。此时上座诸位王公大臣都看到这一幕,不禁个个心中暗暗称奇。
干城情知不妙,连忙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大喇喇将目光挪向陛下御座之下。只见御座下站着一位三品文官,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也正在冲自己微笑,一副与自己十分稔熟的样子。
干城回忆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始终没有想起此人是谁。不过他还是还以微笑致意。以后的宴席上,干城才知道此人是新晋鸿胪寺卿。
不过真德今日在元旦节宴上的小动作还是达到了目的,制造出焦点话题。宴会之后,一些大臣出了皇城便包了一处酒楼,聚在一起,悄悄议论起来。
其实这些大臣聚在一起,主要是在元旦节宴上没有吃饱。这种场合上什么时候下筷子、什么时候举杯都要听礼赞官的。不过今日他们聚在一起,自然要有话题
果然一个大臣道:“今日这位真德郡主似乎与屏山伯很熟悉。”
另一位大臣眉飞色舞道:“估计屏山伯在白吉藩与这对姐妹花经常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又一位大臣一脸坏笑道:“那然后呢?”
“哪里有什么然后。屏山伯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据说前些日子锦绣公主见到他都一通好哭。似真德这般偏远小国的郡主,若是见到我大晏的一等人物,能不一见倾心?”
七八位八卦的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言之有理。忽然其中一位大臣半信半疑道:“我看屏山伯与她好像并不相识的样子。”
一位大臣连忙说道:“老弟,你还看不出来吗?屏山伯完全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哄笑。
又一位大臣低声道:“可是良德与真德都是陛下的禁脔,屏山伯真有这么大胆?”
此时一位大臣道:“这种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对、对、对,我看这回扶云县主又要带绿帽子了。”
“你要这么说,扶云县主的帽子摞在一齐都快赶上大雁塔了。”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再说郑德音在皇后的寝宫中也是饥肠辘辘。她满脑子想着家里还有前几日熬的一罐大油,回家要用这些大油好好烙上几张葱油饼。然后配上土豆丝好好朵颐一番。
好不容易熬到命妇朝贺仪结束,德音正要起身溜之大吉,却被皇后娘娘留下。同被留下的还有锦绣公主。
德音正茫然不知所措之际,皇后领着德音和锦绣公主来到一间暖阁之中。三人落座后,又有宫女将热菜热酒端了上来。
皇后这才笑道:“县主,想必刚才也没吃饱吧。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娘们正好吃口热乎的。”
郑德音还待推辞感谢,怎奈腹中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她这才连忙叩谢皇后赐食。随后三人把酒言欢。皇后先是问了德音一些家中的琐事,随着暖阁中的太监和宫女渐渐离去。
皇后忽然话锋一转,叹道:“前一阵,威清王不顾大局搞得全天下物价腾涌,也给县主和前线将士的妻子找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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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音当然明白皇后的话中有几分挑拨的意味。她连忙起身感谢:“娘娘对妾身的关怀,妾感激不禁。”
皇后点点头,一面举杯,一面又轻轻叹息道:“圣上眼下心意已决,必然要对扶余国用兵。如此一来,你们夫妻又要劳燕分飞了。”
德音继续作表态发言:“屏山伯与夫君都是受朝廷供养的,朝廷要屏山伯去哪里,妾唯有替他管好家,教育好子女。”
德音的话说得很谨慎,她只说朝廷不提圣上。
皇后点点头道:“不过县主可是要看紧屏山伯。”
德音顿时一蒙,不知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瞟向锦绣公主。锦绣公主此时脸一红低头不语。
皇后完全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道:“朝廷若是发兵剪除扶余国,必然会采取联合新罗国南北对进歼灭扶余的策略。如此,屏山伯除了要担任南线的总兵官,还要肩负联合新罗国的大任。
不过联合新罗国,必然会在指挥权和军需供应等方面与新罗国开展交涉。”
德音频频点头,连忙再次表态道:“我们是天朝上邦,似指挥权这等大事,绝不会落到新罗国手中。更不能让新罗在军需供应上占我们的便宜。”
熟料皇后轻轻摇头道:“县主有所不知,良德姐妹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可要给屏山伯多提个醒,别让他着了这姐妹俩的道儿。”
德音柳眉倒竖,脱口而出:“怎么?她们俩还想占本县主的便宜不成?”
此话一出将皇后逗乐了。锦绣公主此时一本正经道:“县主不必着急。屏山伯不会让人占了便宜。”
皇后眼见德音脸色难看,连忙打圆场道:“本宫今日与你说这些,是为防万一。屏山伯确实机敏过人,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德音再次起身行礼道:“妾身一定将屏山伯严加看管。”
众人又被德音的话逗得一乐。不过无论是皇后还是德音,都没想到今日外朝的元旦节宴上干城已经被真德郡主摆了一道。
元旦夜晚正是万家灯火,家家团圆的夜晚。今夜的月亮似乎也放了假,稀稀疏疏、几缕懒散无力的月光照射下,一行人正悄么声的向圣上寝宫快步走去。
走在前面的是两个侍卫,在侍卫身后的赫然是当今圣上。今晚圣上心情愉悦,就是走路时有些腿软。
陛下身后的甘评连忙上前搀扶,并轻声劝道:“虽然快要立春了,但是天气还是颇为寒冷。陛下还是要多多保重龙体。”
陛下正在兴头上,只是笑道:“无妨,朕没事。”
甘评又试探道:“陛下今晚赏赐良德姐妹的宝物是不是有些多啊?若是被外臣知道了,恐怕御史台的言官又要絮叨。”
皇上摆了摆手道:“无妨。朕花得是内帑,与外朝无关。
再者干城与朕说,可以让倭国出二百五十万两白银赎回俘虏和推古女王的棺材。这笔银子犒劳完前线将士,还要剩下不少。”
甘评叹道:“恐怕剩下的银子又要被屏山伯贪污不少。”
陛下得意地笑道:“朕就怕他不贪污。要不然倒卖俘虏,充实内帑的罪名就要落到朕的头上。他贪了银子,那些言官和史官就冲他去了。”
甘评两连赞叹道:“陛下圣明。”
皇上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驾驭臣下,转移矛盾的手段颇为满意。但是他笑了没两声,便剧烈的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