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使故作深沉道:“这个吗?按照这份检举的折子上说,昭勇将军郑德贤率领一千京营官兵观看苏小楚等京师名娼的淫戏通宵达旦。
宴席之上新淫之声,北鄙之曲,靡靡之音,通宵达旦,种种丑态不可胜计......。”
萧干城立刻抓住折子中的漏洞反击道:“这折子中所言‘种种丑态’是聚众嫖娼的意思吗?”
通政司使立刻卡壳,不过他收了威清王的银子又不得不在廷议上表态:“这丑态定然是指京营官兵与苏小楚淫乱!”
干城又追问道:“苏小楚何德何能可以应付一千京营官兵?”
通政司使勃然大怒道:“屏山伯,你不要强词夺理。京师之中人人皆知,苏小楚等京师名娼都与你家妻弟郑德贤有苟且之事。”通政司使直接将焦点转移到干城身上,显然是暗指干城包庇妻弟。
干城自然不会按照通政司使的思路走,立刻反驳道:“不是聚众淫乱吗?怎么又成了昭勇将军一人嫖妓了?”
通政司使急得满头大汗,指着干城连说好几个你,却张口结舌说不出像样的东西。
干城转身向陛下躬身道:“昭勇将军郑德贤聚众淫乱一事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面无表情道:“至于是不是聚众嫖娼,还是由大理寺来审理京师名娼苏小楚吧。”
陛下只说审理苏小楚,却不说审理郑德贤,更不说郑德贤私自犒赏京营官兵。显然陛下是一边揪住干城的软肋不放,另一面又缩小事态的影响范围,然后逼迫干城在联合指挥一事上作出让步。
干城瞟了一眼陛下得意的眼神,顿时跪了下去,高呼陛下圣明!
陛下这才满意的一挥袖子,打算退朝。
干城忽然高声说道:“臣还有一事请陛下圣裁。”
陛下满脸不悦,心想今日朕大事化小,放了你小子一码。你小子还想干什么?不过陛下还是面无表情道:“说。”
干城又是一叩首道:“陛下,臣有一件缴获的倭国火铳想请陛下和诸位大臣一观。”
陛下一怔,随即好奇心顿起,便又是一挥袖子。
殿外等候多时的一个太监捧上一支枪管粗大如擀面杖般的火铳来到陛下御座之下。陛下从未见过如此奇形怪状的火器,心中更是好奇。
陛下一招手,身边的太监将火铳接过,又检查了一番才递到陛下手中。陛下端详了一番这杆奇形怪状的火铳,然后问道:“屏山伯,这只火铳威力很大吧?”
干城故作沉重地点点头道:“一发击中,则人马俱碎。”
陛下与满朝文武连连惊呼,其实这纯粹是干城瞎说的。这杆火铳看着吓人,但射程短,威力也只是相当于一个大号喷子。干城信口胡诌,实则是为接下来所陈奏之事做个引子。
陛下忽然端起手中的大喷子瞄准了干城,干城淡然一笑垂下头去。陛下忽然又将枪口瞄准了刚才说郑德贤私自犒赏京营官兵的御史。这位御史顿时大惊失色,瘫软在地。
陛下再次调转枪口对准通政司使,通政司使立刻毛骨悚然,吓得连连后退,一头撞在太仆寺卿郑德言的身上。
郑德言轻声嘲讽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通政司使这又是何必呢?”
通政司听到郑德言的话,扭过头来惊慌的张着嘴、瞪着眼睛,仿佛搁浅的鱼儿一般。
众位大臣紧张万分,生怕陛下的火枪走火。不过一众武官心中好笑,火绳都没点着,害怕个球。
陛下一边把玩火铳,一边问道:“萧爱卿为朕奉上这支火铳所为何事啊?”
干城叹道:“陛下,臣发现近来倭国与远西诸国大量仿制我朝火器,并加以改良。目下,虽然倭国与远西诸国的火器在总体上与我朝尚有差距,不过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会被这些蕞尔小国赶超。”
陛下听到干城的话,手中的火铳不由自主抖动了一下。满朝文武也跟着轻声议论起来,大家都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秦源走出班中问道:“屏山伯,你说不能放任不管,但究竟该如何来管?”
干城劝谏道:“陛下,臣以为小小一杆火器背后有算学、冶炼、火药等诸多百工技艺支撑。朝廷应设立专门机构管理和钻研百工技艺,使我朝的百工技艺始终胜于他国。”
岳溪川捻须叹息道:“屏山伯,你可知设立一级衙门要花多少银子?”
干城道:“若是我朝火器与造船等百工技艺弱于他国,届时万国来朝就会变成万国征伐。到时候我朝的损失与今日建立一座衙门相比如同云泥之分。”
一时间百官惊悚,忽然通政司使冷笑道:“屏山伯,你真是太过危言耸听了。”
霎时间,那位与他配合的御史也叫嚣道:“让工匠与我等天子门生并肩,你是何居心!”
干城躬身向陛下进谏道:“陛下手中的火铳可以证明,臣绝非危言耸听。朝廷若是今日放任不管,以后我朝的将士就要用血肉之躯阻挡外敌。若是将士们阻挡不住,你们今日这些佞臣的子孙和家产难逃兵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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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政使司又是说了好几个你,但也只能用谩骂来表示反对。
陛下待朝堂上安静下来,才缓缓说道:“今日屏山伯所谏于朝廷来说,确实关系重大。户部一定要全力支持。”
眼见岳溪川又要哭穷,干城上前一步道:“臣愿为朝廷捐银二十万两考究天下百工技艺。”
满朝文武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可是二十万两啊!
陛下凝视干城良久,干城则泰然自若保持躬身进谏的姿态。最终陛下缓缓说道:“准奏!”
散朝之后一众朝臣三三两两议论起来。有的说:“都说屏山伯有陶朱之富。今日方知此言不虚啊。”
“是啊,二十万两白银随手就捐给朝廷了。”
忽有一位六品文官冷笑道:“哪里是捐给朝廷了,纯粹是送给陛下了。”
“是啊、是啊......,如此一来谁还敢对昭勇将军郑德贤下狠手啊!”
“不错,屏山伯真是好算计。”
“真是大手笔。估计今晚屏山伯能在家做主喽。”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哄然大笑。
又有一撮高阶官员凑在一齐议论道:“你们说陛下为何拿着火铳瞄准屏山伯、御史和通政司使?”
一位二品武官笑道:“估计是陛下看他们三人太闹腾。”
“不是吧,我怎么觉得陛下是在警告他们三个。”
一个三品文官笑道:“什么警告他们三个,是警告在场所有文武百官。”
刚才说笑的二品武官瞠目结舌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陛下的意思就是要扶植新罗国良德女王姐妹一统半岛。文武百官再怎么折腾都行,但千万不能妨碍扶植良德姐妹这个大局。”
几个人沉重地点了点头,一个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中一个上年岁的文官低声说道:“好了、好了,赶紧散了吧。”
前往陛下寝宫的路上,甘评与陛下一边走,一边聊。甘评问道:“陛下,今日屏山伯一把捐给朝廷二十万两银子,是为了昭勇将军郑德贤吧?”
陛下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叹道:“萧干城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以江山社稷为重。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对于百工技艺一事确实不能放任不管。若是我朝的火器落后于这些外藩,着实是有些麻烦。”
甘评又问道:“陛下打算为这个负责天下百工技艺的衙门起个什么名字?”
陛下沉思片刻道,忽然想起干城曾经与自己探讨过文明的起源在于历法。于是他脱口而出道:“就叫‘历院’吧。”
不过甘评还是发现陛下的脸上总是阴晴不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其实陛下心中对干城的不满由来已久,萧干城此人对王朝的忠诚永远大于对君主的忠诚,在王朝的利益与君主的利益发生冲突时,萧干城总是义无反顾选择王朝。
再说干城出了皇城就在大晏门前等候,直接将秦源和岳溪川堵在门口。岳溪川看到干城冲自己笑眯眯的样子,立刻调头就跑。
干城哪里会放过他,一番折腾下来,果然话题又落在“人头费”上。
在秦源的调停下,三个人暂时约定,不管屏山伯斩杀多少颗扶余人首级,朝廷都按照每颗首级二十五两的标准发放赏银,总量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万两。超过一百五十万两外的首级赏银,征东将军府自行解决。
虽说一百五十万两人头费不是个小数,但毕竟是一笔细水长流帐。一下子调出一百五十万两确有困难,但若是每年调拨三、五十万,岳溪川还是能做到的。
干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跨上昳丽马折回家中。今日廷议时间比较长,待干城到家时已经是下午未时时分。往常这个时候德音都是正在午睡或醒盹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