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干城来到正房门前,就听房中有郎朗读书声。干城正纳闷时,就听房中一位年轻女子背诵道:“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
待女子背诵完毕,就听德音说道:“好!这一段当中的文字都认得了吗?”
就听女子说道:“大娘子,奴婢都认得了。就是这段文章中‘正’与‘奇’当做何解?”
德音便耐心解释了一番。干城在门外听得心中大骇。原来这是德音在教导贴身的丫鬟碧玉与秋水学习《孙子兵法》。干城暗想,原来德音选的丫鬟基本都是大字不识,怎么现在开始扫盲了?
其实在玉州过节时,德音就开始教碧玉和秋水识字,当时干城以为德音就是闲得无聊。没相当德音的教学进度如此之快,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干城心中疑虑重重,猜不透德音的用意,但是他感觉这个事似乎与自己有关。
干城惴惴不安地来到东厢房,就听到房中也隐隐传出吟诵之声。干城听了半天也没明白青梁诵读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很清楚青梁诵读的是扶余语。
干城心中暗暗赞叹,青梁果然志存高远,这是准备在征伐扶余国的战争中大展拳脚。不过干城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显然德音与青梁都在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做准备。莫非德音要派碧玉与秋水上阵杀敌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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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城在门口等了一个时辰,见德音结束讲课,这才回房歇息。干城满腹狐疑看着德音。
德音笑道:“你为何如此看着妾身?”
干城问道:“娘子怎么有闲心教她们两个兵法?”
德音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干城见她不愿意说,就叹了一口气,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德音见干城愁眉不展,还连连叹息,便知道今日廷议必定出了事。
于是德音连忙问道:“夫君,今日廷议可遇到什么烦心事。”干城沉重的放下茶盏,这才将今日廷议上的种种事态告诉德音。
德音听说陛下要查自己弟弟私自犒赏官兵和聚众淫乱一事,顿时乱了方寸。她紧张道:“妾身要不去求一求锦绣公主?再与那苏小楚说一说。”
干城道:“陛下最烦的就是各位臣子铁板一块。你这么四处走动,反而会让陛下愈发不满。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德音更加焦虑道:“什么都不做?若是陛下真的将妾的弟弟抓入大牢,我娘可怎么办?”说着竟然抽泣起来。
干城道:“娘子,你莫要着急。陛下审问苏小楚,是逼着为夫与良德姐妹建立联合指挥。然后帮着良德姐妹训练军队,提供给养。”
德音一瞪眼道:“这怎么行?”
干城安慰道:“娘子不要着急,其实这也没什么。为夫在装备和给养方面给她们姐妹一些好处就是。反正也不是花咱们家的银子。只要这姐妹两个不闹,陛下也不会再拿这件事敲打为夫和德贤。”
干城这么一说,反而让德音更加焦虑。自己丈夫若是天天和那两个狐狸精混在一起,自己又鞭长莫及,岂不是更麻烦?不过眼下为了营救郑德贤,德音也只好不吭声,暗暗盘算应对之策。
今日散朝后,最忙乎的衙门既不是兵部,也不是户部,反而是大理寺。大理寺寺卿的位置长期空缺,最近朝廷正式命光禄寺卿张翩出任大理寺卿一职,并负责审理苏小楚。
张翩人如其名是一位风度翩翩、博学多知的君子。在干城乡试落榜时,人家张翩就早早高中二甲进士。在干城为痛失王芷熙而寻死觅活的时候,人家早已与侯门嫡女王芷熙喜结连理,瓜熟蒂落。
可以说,若单论干城与张翩的前半生,干城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生活中的小丑。
张翩对萧干城是既同情又佩服。张翩同情干城作为直隶解元竟然被禁止参加科考,又佩服萧干城一介书生灭西戎、破儒儒,使得一代霸主郁律壶宁不敢南下牧马。
不过最近驸马陈梅生突然拜访张翩,并告诉张翩一个劲爆的消息。王芷熙年少时长期住在金川伯第,而且屏山伯与王芷熙似乎有染。张翩大怒回家就质问王芷熙。
结果王芷熙比张翩还激动,表明当初自己家里遭难,全靠金川伯冒险回护,否则自己早就死在边关上了。自己与屏山伯别院居住,后来又在河阳侯第的女红学堂上学,哪里有机会与屏山伯有染?
张翩在老婆面前气势顿消,细细想来,是不是王湄熈与屏山伯有染?所以邺城公宋家才如此嫌弃王湄熈。现在想来当初扶云县主将自己小姨子的坟塚迁到玉州也是干城不忘旧情。如此一番推敲,使得张翩愧疚不已,彻底与陈梅生反目。
王芷熙其实是为了维护家庭和睦,采取真话不全说,假话不能说的策略。却不成想枉死的妹妹为自己抗下了一切。这也算是王湄熈在天有灵,维护了两家人的和睦。
张翩根本就没办过案子,更没有像萧干城一般在县令这等基层岗位做起。人家是一入仕就进了翰林院,作为候补六部九卿长官培养,一出翰林院就在中央六部衙门工作。
不过张翩在六部九卿等大衙门中浸淫多年。他非常清楚,办案既要讲究线索清晰、证据确凿,更要领会和贯彻陛下意图。于是张翩粉墨登场高座在大理寺明堂之上提审苏小楚,一定要将苏小楚屈打成招,夺得苏小楚与郑德贤蝇营狗苟之事的供词。
张翩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苏小楚你是哪里人士,何年来京做皮肉生意的?”张翩先声夺人,上来就要给苏小楚定罪、定性。
苏小楚盈盈一拜道:“大人,民女的家乡是大同九十里堡。民女六岁时,蠕蠕大军进犯大同。我父亲苏十三追随千户王三郎守九十里堡战死。
我九岁那年,朝廷发给的抚恤用尽,便随母亲一路流落到京师。在京师我们母女捡过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吃过饭馆扔掉的剩饭,但妾与母亲从未卖过身。十一岁时,民女为了生计去了戏班。”
张翩被苏小楚的一番话说得是瞠目结舌、面红耳赤。心中暗想,原来这苏小楚竟然是忠烈之士的后代,竟然沦落至此,这是朝廷的失职。
眼见张翩哑火,一旁的大理寺少卿心中冷笑。暗想小白脸就是不中用。不过也好,王翩是陛下的宠臣,我今日不如帮他一把,以后也好求他办事。
于是大理寺少卿断喝道:“大胆苏小楚,你竟敢花言巧语蒙骗朝廷命官。如今有人检举你用淫词滥调扰乱军心,还卖身于昭勇将军郑德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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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楚又是盈盈一拜道:“这位大人刚才小女子所言句句是实。至于小女子唱淫词滥调,又卖身于郑将军,不知是在何时何地,证人又在哪里?”
苏小楚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并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大理寺少卿见苏小楚如此难缠,不禁恼羞成怒,再次喝道:“苏小楚,十二月十一日至十三日,郑德贤请你慰劳京营官兵可有此事。”
苏小楚点点头道:“郑将军说,他在率领两千官兵放火烧了倭国的船队。当时时值隆冬,这两千官兵驾驶火船撞击倭国战船后跳入江中,最后淹死、冻死了大半,这些官兵都是忠于朝廷的勇士。
于是郑将军邀请民女为这些幸存的官兵唱一场戏。”
“哦,唱一场戏?昭勇将军郑德贤给了你多少银子。唱完戏后,你与昭勇将军又做了哪些蝇营狗苟之事?”大理寺卿一脸淫笑的问道。
苏小楚不慌不忙道:“大人。民女刚才说了,这些纵火,焚烧倭国船队的将士都是忠于朝廷的勇士,所以民女分文未取,纯粹是义演。至于民女唱完曲后,郑将军就带着一千多个战死的官兵牌位回营了。”
大理寺少卿与张翩对视一眼,没想到当日郑德贤是带着一千多位战死官兵的牌位去看戏。二人不禁语塞。
大理寺少卿一笑道:“苏小楚,昭勇将军就没有给你一点赏钱吗?”大理寺少卿的想法是,只要郑德贤给苏小楚银子,这个案子就可以往私自犒赏三军上靠。
苏小楚笑道:“昭勇将军为国杀敌,小女子哪里能收他们的银子?妾虽为一介卑微的伶人,还知道礼义廉耻。”
张翩的脸更红了。大理寺少卿冷笑两声道:“你说谎。当日昭勇将军与武家公子为争夺你,豪掷黄金五百两。他对你如此大方,与你一定有苟且之事。”
大理寺少卿继续把苏小楚往做皮肉生意上引。
苏小楚轻轻笑道:“大人,当初昭勇将军与武家公子不是为了争夺小女子,是花银子点戏。谁出价高,我们就唱谁点得戏。这是我们梨园行里的规矩。
这种事我们戏班天天都会遇见。京师里尚书家的公子、各位寺卿家的子侄、或是各位都督、签事家的子弟为了点小女子的戏,相互竞价有的是。小女子要不要都为大人一一说来。”
其实苏小楚确实早就委身于郑德贤。要没有郑德贤,他在京师不可能这么红,也应付不了来自方方面面的骚扰。不过她深知眼下的形势,她决不能提供对郑德贤不利的证词。郑德贤若是倒了,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
大理寺少卿可不敢让苏小楚说下去,这要是把京师各位重臣家的子弟竞价点戏的事传到陛下哪里。自己岂不是与满朝文武为敌。毕竟这种事是上不了台面的。
于是他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大胆刁民苏小楚,竟敢戏弄朝廷命官,给我狠狠地打。”
张翩知道,衙役打犯人的门道。若是长官说狠狠地打,恐怕这些衙役就要下死手。于是他出言阻止道:“苏小楚是朝廷要犯,先打几板子,本官还有话要问她。”
他这么一说,在场的衙役都没有下死手。如此断断续续打了苏小楚二十大板,但苏小楚还是咬紧牙关,没有说一句对郑德贤不利的供词,只是连连喊冤。
大理寺少卿还要打,却被张翩制止。张翩本来想贯彻陛下意图,屈打成招,为陛下提供拿捏萧干城的证词。然而他苦读圣贤之书二十余年,对忠臣孝子的敬重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还做不到为迎合圣意,而泯灭人性。随后几日,张翩又先后审讯了五、六十名当日参加看戏的官兵。即便这些官兵挨了板子也一口咬定苏小楚当日确实是义演。
这些官兵供述,当日许多兵往台上扔了不少银子,但苏小楚和戏班所有人分文未取。大理寺少卿眼见没有取得令陛下满意的口供,便劝说张翩抓一些官兵家属来审讯。
张翩未予理睬。他当然知道只要胁迫官兵家属,立刻就会有一些官兵扛不住,供述出令陛下满意的口供。
这些日子中,张翩在良心与权谋间相互挣扎。他深知,只要取得对郑德贤不利的口供,苏小楚很可能被处决或者流放。对于苏小楚这种孤苦无依的忠臣遗孤,流放也等同于死刑。
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打算利用陛下的弱点,救苏小楚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