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就仿佛一挂绚烂闪耀的鞭炮,阵阵响声转瞬即逝,只有空气中飘荡的硝烟味,提醒着人们回忆起曾经的美满与团圆。
眼见着春节过完了,萧青栋与萧青梁二兄弟的蜜月也过完了。二人带着各自的媳妇前往京师各自拜访岳父岳母。青梁来到张翩家门口。
张翩家中的童仆早已飞奔入内通秉。珊瑚的弟弟妹妹们闻讯赶来,将青梁与珊瑚团团围住。珊瑚面带羞涩,又满脸幸福地挽住青梁的胳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向青梁。
青梁随手将梅花金饼与银元宝送给珊瑚的弟弟妹妹们,又随手将一块五十两的大银饼,捏成碎块随手丢给门前的仆妇。一副人傻钱多的豪横之态扑面而来。
直到王芷熙将几个小孩一个个哄走,这才将女儿女婿迎入正堂。张翩早就翘首以待,只不过碍于老丈人的面子,并没有出去迎接。
他今日存心要看一看青梁才智到底如何。张翩上来问了问青梁与扶余作战时的种种细节,果然不出所料青梁对答如流。显然干城与良德女王并没有为青梁谎报战功。
忽然张翩话锋一转问道:“青梁,你以为唐朝太宗皇帝是明主,还是暴君?”
青梁笑道:“太宗皇帝成就贞观之治当然是明主。”
张翩摇了摇头道:“可是太宗皇帝囚父皇于后宫,屠兄弟于前殿。此二者难道不是暴君所为吗?”
青梁点点了头,又摇了摇头道:“如此人伦惨剧,在于唐高祖李渊不能举贤任能。”
张翩一怔,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青梁侃侃而谈道:“军队本是天子爪牙,全军将士忠于君主,效命于国家。若先皇崩,太子继承大统,则全军将士服从新君,此乃天经地义之举。
然唐高祖李渊委以子(李世明)、侄(河间王李孝恭)重任,却不能广选人才委以重任。秦王李世民率大军西征薛举父子,北伐刘武周,东平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
高祖又任用族侄河间王李孝恭征讨割据江南的辅公祏。
李孝恭毕竟是高祖李渊的族侄,亲缘关系尚远。可是秦王则是高祖李渊的嫡次子。秦王长期率领大军征战在外,立下不世之功,自然受到一部分唐军的拥护。
如此便导致唐朝军队在太子与秦王之间有了选择。这便是玄武门之变的根本所在。”
其实青梁对玄武门之变成因的解释有所偏颇,不过贵在角度独特且新颖。作为统兵大将能够突破常规思维的束缚,也是克敌制胜的必备素质。
张翩体味一番,感觉青梁的一番话颇有借古讽今之意,于是又问青梁道:“依贤婿以为,当如何杜绝玄武门之变?”
青梁笑道:“这个简单,当然是任用异姓将领,杜绝皇子染指兵权。一位异姓将领到头了不过是封公爵,身后追授王爵而已。
反观高祖李渊手下并不是没有得力的异姓将领,如卫国公李靖,轻松平灭割据江南的辅公祏,一举灭亡东突厥,又荡平吐谷浑。然而如此绝世名将,高祖李渊却屡屡猜忌,两次欲将其杀之。
李靖手握重兵,在玄武门之变时袖手旁观,不可不谓他日之因,今日之果。所以小婿以为正是高祖李渊有贤臣而不能用,又纵容皇子染指兵权,这才导致变生肘腋。”
张翩思索片刻道:“贤婿所言颇有一些危言耸听。玄武门之变毕竟是太宗皇帝发动。高祖皇帝李渊并没有过分逼迫于他。唐太宗如此暴行实在有违人伦。”
青梁却不依不饶,大摇其头道:“儒生曰:‘人性本善。’法家言:‘人性本恶。’小婿以为人性本无善无恶,而是人性本贪。从小贪吃一口乳汁,再到以后贪图美色、功名、财货......。
所以为君父者不可不防人心不足。即便是唐太宗恪守孝道,兄友弟恭,然他手下的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以及侯君集等人,谁又肯放弃到手的功名利禄?谁又不想更进一步立下推戴之功?如此子子孙孙宗庙血食岂不美哉?”
珊瑚情不自已击节叫好。张翩立刻用严厉的眼神看向珊瑚。然而之前的乖乖女如今性情大变,一扭头满脸的不服气。张翩无奈,只好对青梁叮嘱道,少年得志本是好事,但要戒骄戒躁等爹味十足之语。
王芷熙将宝贝女儿女婿安顿好,这才匆匆来到书房。她一进书房便问张翩道:“怎么样?锦绣公主所言不虚吧?”
张翩沉重地点点头道:“此子的确聪慧过人。不过屏山伯东征西讨,已立下不世之功,恐怕对青梁今后的发展有所限制。”
王芷熙笑容满面道:“还发展什么?如今青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已然立下大功,以后又可以稳稳当当继承屏山伯的爵位。能能安安稳稳的就好!”
张翩不想扫夫人的兴致,只是意味深长道:“能安安稳稳的最好不过。”
中午吃饭时,王芷熙为女儿准备了最喜欢的红烧猪蹄。珊瑚一顿吃了十二只,青梁则是一口气吃掉了二十只猪蹄。王芷熙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眼见小两口口味一致,气味相投,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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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翩则也在饭桌上仔细观察青梁。家宴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便端上来白米饭。青梁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岁数,瞬间吃了三大碗米饭。珊瑚还再为青梁添饭。
珊瑚为青梁盛饭时,不小心掉在餐桌上一撮米饭。青梁毫不犹豫将米饭捡起,投入自己的碗中。王芷熙连忙劝阻,青梁却不以为然。
青梁吃到最后一碗米饭时,夹起一片肉,将碗中四处散落的饭粒扫成一堆送入口中。随后众人只见放在桌上的饭碗空空如也,仿佛被人清洗过一般。
张翩观察青梁吃饭全过程,总算长出一口气。他心中暗暗称赞,看来此子表面肆意挥霍,在自家门前豪掷数百两银子;实则注重节俭,用餐时一粥一饭不曾浪费。
张翩早就看出青梁不傻,然而他非常担心扶云县主娇生惯养,以致青梁肆意挥霍。若是长此以往,屏山伯就是有金山银海,恐怕也难以为继。本来他还想着规劝几句,如今看来青梁内俭外奢,肆意挥霍都是给外人看的。
青梁在岳父家小住了几日便告辞前往征东将军府。珊瑚哭哭啼啼,但终究是挽留不住一个少年的雄心壮志。
此时德音正在玉州老家等待青栋夫妇回家。青栋是家中长子。不管青梁多能折腾,但他终究是家中次子,家里的事还是要交给青栋夫妇打理。
如今青栋娶了青楠,德音准备给这个长房儿媳妇压压担子。自己不在时,家务都交给朝兰、暮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再者干城的几个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晚辈姨娘哪里压得住。
不过郭青楠就不一样了,人家可是蓬莱公主家的长女,身后有整个皇家背书,家中的几个婶子如何敢兴风作乱?德音谋划虽好,但没想到大伯母与五婶娘正谋划给她来个大的,准备凭借萧火坤争夺金川伯家的家主之位。
再说远在论山城的郑德贤与良德女王。这俩人日子过得十分逍遥。郑德贤本来与任何女子上床十几次就会觉得腻味,到第二十回时,就想着如何提上裤子开溜。
不过这种感觉在良德女王身上没有发生。一开始德贤内心慌得一批,感觉这种状况实在很危险。不过他仔细深入剖析,发现其实这种感觉来在良德对自己的依赖。
良德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主,对于国中百万人口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然而良德在自己跟前如同温顺乖巧的小猫一样,这使得内心空虚的郑德贤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至于良德内心既有看中郑家权势的一面,又有被德贤的风流倜傥折服的一面。虽然良德女王是一国之主,掌握着百万人生杀予夺的大权,然而若单论富贵,良德并不如德贤。
萧干城掠夺四方,跟随征战左右的德贤也没少捞到油水,随手送给良德的宝物都价值千两。除了被郑德贤的金银砸懵,良德还被德贤的琴棋书画以及厨艺所折服。
良德如今感觉德贤就是自己的肠胃。不过二人毕竟是一对野鸳鸯,好景注定不长。随着天气转暖,干城以征东将军府的名义命令郑德贤立刻返回军队。
郑德贤在良德面前一脸霸气的将征东将军府的军令撕碎。然而数日之后第二道命令接踵而至,德贤依旧是不理不睬,一味与女王缠绵。
不过这回真德郡主与文武王子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说女王以大局为重。女王正在犹豫间,钟侯带着干城的命令找到德贤。
德贤无奈也只得跟着钟侯准备返回征东将军府。临行前良德女王也不免痛哭流涕一番,可是仍然拦不住一个中年男人内心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德贤与良德温言软语道:“蔓蔓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若是再这么哭下去,我真是心都要碎了。”
良德女王则以更加凶猛地哭泣回应。钟侯实在看不下去了,笑着冲良德女王说道:“殿下,郑将军这次回去是为了与您更好地并肩作战。
两军在扶余王京汇合时,殿下就能与郑将军相见了。”
熟料良德哭得更加悲痛。德贤斜了钟侯一眼,显然是嫌弃他不会说话。两军会师扶余王京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德贤转身轻声低语道:“蔓蔓等野兔变得肥硕时,我就回来给你炖兔子吃。”
良德盯着钟侯,说道:“将军说的可是真的?”
德贤连忙一同赌咒发誓。钟侯也一本正经道:“届时,下官一定代郑将军请假。”郑德贤这才与良德依依惜别返回征东将军府。
此时萧干成也已经痊愈。之前他得病完全是因为心火太旺。究其根本还是长期以劣势兵力作战,以至焦虑成疾。吃了半个多月的导赤散,外加大战之后终于不再操心,所以病情终于好转。
干城急于将郑德贤召唤回泗沘城主要是确定今年对扶余的战争计划。
入冬以后,征东将军府全军休整期间,只有侦查部队没闲着。他们有的抵近侦察,还有的扮成新罗或白吉藩的走私商人,直接深入扶余各城刺探情报。
经过近三个月的情报收集,可以肯定的说,扶余正在收缩兵力。泥河以南城池中的适龄男女已大多被迁往泥河以北。众将领听过侦查汇总而来的报告后,都认为泥河(今汉江)以南各城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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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德贤如今搞定良德女王,在征东将军府中的地位可谓扶摇直上。他首先发言:“若是这么看来,泥河以南的城池即便取得也没有什么价值。丁男、丁女都迁走了,我们岂不是一文钱都收不上来?”
孟绾也附和道:“郑将军所言有理,这些城池即便争夺下来也会成为我们的负担。等到明年我军发动对泥河北岸的战役,所有补给还要依赖泗沘城。我们的补给线路被大大拉长后:
一来是耗费巨大;
二来是非常不安全。”
姜士祯笑道:“你们两个光提问题,就没有一点办法?”
郑德贤反唇相讥道:“姜知府,您也别光挑别人毛病。您到底有何高见?”
姜士祯呵呵一笑道:“我们利用水军优势直捣慰礼城。待站稳脚跟,我军再从慰礼城出发直击扶余王京。”姜士祯的作战计划颇为激进,顿时令现场众人陷入沉默。
随即各位将领之间爆发激烈争吵。吵吵了半天没有结果,众人于是看向萧干城。干城笑道:“诸位,今年我军可不可以既攻略泥河以南地区,又拔掉泥河北岸的慰礼城。如此我军便可以以慰礼城为桥头堡对扶余展开决战。”
众将领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家主帅比所有人都激进。姜士祯第一个跳出来高喊:“我看没问题。”
郑德贤高喊:“我看有问题。这么大的战役企图,定然会造成我军兵力被新占城池分散。诸位不能小看扶余的战争潜力。虽然盖苏文的二十万精锐基本已被我军歼灭,不过扶余还有十余万可战之师,外加二、三十万守备部队。
扶余如今收缩兵力,很有可能是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待我军兵力分散之后,扶余再集中兵力将我军各个击破。”
郑德贤的一番话说出了大部分将领心中的隐忧。岂料姜士祯一阵怪笑,不屑道:“郑将军,你也算熟读兵书。如何就不知道三军可夺气的道理?
如今扶余惨败,盖苏文阵亡,扶余军民已无心再战。只恐怕扶余高藏王马上就要向朝廷求和。我军趁扶余民心士气低落,还有部署尚未完成之际,发动进攻必然势如破竹。”
姜士祯刚说完,坐在很远处的水师指挥陈宁高声回应道:“我看姜知府说的很好!现在就命令高藏王立刻投降,如若不降,就干他娘的!”
扶云卫指挥使大声驳斥道:“你懂什么?原来咱们以为弄死盖苏文,扶余立刻就要投降。可现在怎么样?扶余非但不降,还积极收缩兵力,准备与我军再战。
你们不要轻敌。这个高藏王看来不简单,并不完全是盖苏文扶植起来的傀儡。”
瞬间会场再次爆发激烈的争吵,竟然无法形成统一意见。
再说扶余这边。盖苏文虽然惨遭暗算,但是并没有马上断气。而是在尉支文德、耨萨延寿、惠真的拼死掩护下,逃出了良德部署的伏击圈。
盖苏文自忖命不久矣,便托付尉支文德、耨萨延寿、惠真诸将拥立自己的长子男生为大莫离支。不过盖苏文一闭眼,尉支文德便翻脸不认账。
他与耨萨延寿、惠真等人道:“今高藏王年长,又熟悉政务。男生论才能远不及盖苏文,根本无法处理好与高藏王及诸位大臣的关系。
眼下丞相(盖苏文)新亡,民心士气本就浮躁。若是王庭之上再爆发争斗,乃至国中内乱,恐怕扶余覆灭之祸在旋踵间。”
耨萨延寿与惠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对尉支文德的意见不太赞同。他俩一直是盖苏文团队中的老人。若是盖苏文的势力没落了,于他们二人的利益并不符合。
于是惠真说道:“将军,眼下大莫离支尸骨未寒,我等违背托孤之恩,恐怕不妥吧。”
尉支文德道:“我并不想违背丞相之托,只想去大莫离支之号,拥立丞相长公子为大对卢(丞相)。”
耨萨延寿与惠真对视良久,方才作出让步,同意尉支文德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