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檀并不觉得,里面的客人是睡着了。
整层楼的客人都因为方才那女子的闹事,不满地开门看情况,可只有这一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门。
如果不是因为睡得太死,或许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理由。
他要是没看到便罢了,可被他遇到了,还是确认清楚比较稳妥。
容檀袖间滑出一把匕首,手法极快地顶开房内的门闩,推开了门。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
屋内光线很暗,没有点灯,只是靠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和街道上的灯笼。
“滚。”
戴青铜面具的男子声音喑哑,毫无波澜,却让人莫名窒息,不敢生出反抗之意。
容檀的双手优雅地交叠在腰间,摸到软剑之后,淡然一笑:“很抱歉打扰了贵客,方才客栈里出了点事,所以想来向您表示歉意。”
“歉意?怎么表示啊?”
床上做起来一个人影,被子滑下,容檀微微歪过头,就看到一道纤细的人影扭曲地伸着懒腰,十分熟悉。
仿佛,似曾相识。
“唔,要是拿嘴表示就不够意思了啊。”
那人出声的那一刻,戴青铜面具的男子周身的气息立刻变得人畜无害,乳燕投怀似的转头走到床边,也不管他。
为了那一丝熟悉,容檀走进房间,还带上了门。
越是走近,他越是能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似乎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女,因为刚睡醒,所以发丝有些散乱,宛如洛神图的出尘面容,因着那一身火红劲装多了些许英气,如寒梅初绽,又如利刃开封,妖冶中透着几分清冷。
一双琉璃眸漫不经心地眯着,藏着捉摸不清的雾,掩盖着深不见底的沟壑。
偏她只是屈腿坐着,目光淡淡地看着自己的靠近。
然后伸手,傲慢道:“拿来吧。”
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也转过头来,极具压迫感的眼神仿佛是在催促他快点。
容檀哭笑不得,但是也把手上的钱袋子放到了那少女的手上。
正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少女却拉住了他的手,然后一把将他拽到床上,抬腿压住他要拔剑的手。
她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呢喃般地叹道:“这么漂亮的一双手,舞刀弄剑的,容易伤到自己。”
被抓住的容檀也能够摸到她的脉搏,明明是个没有丝毫内力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敢对他动手。
于是,他也并不急着推开她的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半闭的眸。
“这位姑娘,本客栈,可不提供倒贴服务。”
而眼前人还未做出反应,容檀就觉得身下塌陷了一寸,还对上了一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
容檀,“……”
他在三生阁见过人玩得这么花,但也不代表,他会。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戴青铜面具的男子会由着这姑娘胡来。
如此这般,甚是有趣。
他开始好奇,这姑娘会作何反应了。
谁知少女只是舔了舔唇瓣,揶揄地笑语:“可别这么说,人人都要睡觉,在哪里睡不是睡呢?我请你,你不必倒贴。”
容檀闻言,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但是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不高兴了。
黑沉如墨的眸子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
“回你的榻上去,这里睡不下你!”
这姑娘还真是不客气,说话间还瞪了那男子一脚,看来是真的不待见了。
一时间,容檀看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若说是主人和奴隶的关系,可并不会有如此气势惊人的奴隶,也不会有如此纵容奴隶的主子。
若说是其他的……
倒没那么容易看透了。
苏曼耶不满这突然闯进来的人夺取了竹猗的注意力,虽然那人脸上带着笑,可是那笑太过虚假,令人不舒服。
况且他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他看了,也很不舒服。
于是,苏曼耶站起身来,伸手将竹猗的腿从容檀身上挪开,还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分开。
然后便像木棍似的,站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们。
容檀感觉怎么样不知道,但是竹猗觉得受到了挑衅。
她赌气似地,整个人仿佛八爪鱼似的将容檀抱在怀里,二人难舍难分。
容檀是想反抗的,可是在少女孩子气的混乱动作下,他便由着她去了。
为什么会如此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比起他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就忍得很辛苦了。
即便是愤怒到了极点,男子也没有想着闭上眼睛,躲开去。
“去睡觉,马上。”
竹猗打了个哈欠,就在容檀的颈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睁开了眼。
苏曼耶本该是十分执拗,这也是容檀预料的。
不过,在看到竹猗眼中并没有多少波澜,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时,苏曼耶利落地转身,回到矮榻上盘腿坐下。
只是这次,不是面朝窗外,而是面朝着竹猗所在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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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奴隶对姑娘还真是忠诚。”
容檀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的苏曼耶,也推开了竹猗环着自己的手。
事实上,在那戴着青铜面具的男子转身的那一刻,他身上的力道就已经松开了,无非是看起来仍旧挨在一起罢了。
被拆穿了伪装,竹猗有一瞬的烦躁,继而时不在意地眨眨眼,抚着容檀顺滑的发丝,“他不是奴隶,就是一根筋的傻子……”
她忽地凑近他的耳边,轻笑:“你也是。”
自从在海兴村醒过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这张脸倒是越来越像妖君时候的模样了。
现在倒是七分是自己,三分留有这句身体的原貌。
容檀没有认出自己,不是傻子是什么?
只不过没了妖力作障眼法,这女扮男装的技术活也着实太难了。
骗过寻常人倒是不难,可要是骗过容檀这个在风月场所摸爬滚打的人精,那可就太难了。
估摸着,他从进门起,就已经瞧出她的女儿身了。
真是晦气……
无端被骂的容檀心下生出几分阴霾,倒不是因为受到了鄙视,只是觉得她那双清亮的琉璃眸中恍惚掠过的了然,不该如此。
她又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双手枕在脑后。
“我困了,你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