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赌坊底下的破溶洞。
竹猗躺在宽敞地水晶床上,额间的一瓣紫堇蕊隐约闪烁着缕缕金芒。
看来离情咒已经成功地从荼风身上转移了。
她能感觉到三道视线锁定在她身上,身旁也有一人近距离地贴着。
隐忍的担忧,看得她浑身发毛。
然而,她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无法醒来……
眼前仿佛又被一片白茫茫所掩盖。
竹猗看到荼风孤身一人对抗着秦战带领的北越大军,高亢的号角一声接一声,癫狂地指挥着奔跑的铁骑厮杀手无寸铁的雪彝族族人。
玄铁下的亡魂,冰雪冷却的热血,一切就仿佛是魔障幻影,残忍又绝望地上演着……
凛冽的寒风如黄泉冤魂,裹挟着血腥的味道,生生剐过荼风的眼眸。
他就像是天地间的一抹孤白,动也不动地立在冰层之上,淡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修罗地狱。
倏地,一支支破空之箭直指荼风而来。
而箭雨在即将穿过荼风身体的瞬间化为无数细碎的冰晶,狠狠地反击回去,顿时倒下一大片北越将士。
那抹冷傲的银白染上了殷红,似遗仙坠落地狱,越发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有一抹浓烈的红,从黑压压的北越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她高高扬起的满弓射出,立时穿透了冲着荼风而去的北越骑兵。
那蔑视天下的眸中尽是自得的笑意,她从不会失手,回头便是向秦战挑衅地眨眼。
这点胜者对败者的嘲讽落在旁人眼里,竟然成了芳心暗许的蛛丝马迹,竹猗看了也直呼该死!
真是眼瞎还敢到处造谣!
竹猗看着箫猗将荼风提上马,吹响颈间的骨哨,便看到华家父子领兵出现,南梁和北越的厮杀才正式开始。
老天爷仿佛也怜悯于这片土地上正在酝酿的杀孽,狂风卷起乌云,大雪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当紫光闪电劈开灰天,惊声巨雷震裂冰雪,裂缝中钻出了熟悉的黑雾,贴着寸寸塌陷的冰面,生出诡异的利爪,正以难以预料的速度捏断北越士兵的颈骨!
清脆的骨头断裂声被下限的冰面掩盖,大地上的玄色正一点一点消退,激昂喊杀声已经全被凄厉的叫喊所替代。
“箫猗——!”
逆风之处传来一声泣血的呼喊,那奔袭而来的粉衣女子扯下颈间的天珠,疯狂地将其缠在箭羽上。
箫猗并未将这自不量力的人放在眼里,她手中的长矛舞得密不透风,无一支箭能够穿过。
她自信地以为。
那一支绑着天珠的箭来得很慢,沉重的天珠当然扯到了箭矢的轻盈。
像是为了嘲笑她的自不量力,箫猗并没有用长矛抵挡,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来到眼前,打算徒手抓住那支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箭。
“蠢货!那是越灵箭,坐着等死吧……”竹猗摇摇头,像是已经看到了这自大的傻子脑门开花的惨状了。
然而,箫猗要是脑门开花不就是等于她也要脑门开花?
竹猗骂骂咧咧地飞身上了马,伸出透明的手掌,缥缈而无力,被箭尖擦过的掌心割开后又合上,了无痕迹。
那坠在后方的天珠映在清冽冷戾的眸中,轻晃摇曳,发出低吟呜咽的声响,似是忌惮这个隐匿在风雪中的威胁。
在看到箭尖已经刺穿箫猗的手掌时,竹猗也不再迟疑,拽住了刻着不知名符文的天珠。
天珠停止了晃动。
一股毁天灭地的怨愤从天珠里喷薄而出,竹猗的后槽牙都快要咬断了,她真佩服卓娅那小妮子的小心眼儿。
秦战灭了她的族人她不去报仇,箫猗救了她族中的祭司倒是被记恨上了,什么道理?!
竹猗冷哼一声,手上越是用力,“咔嚓”一声,天珠裂开了。
那微妙的声音似乎吵醒了晕厥中的荼风。
他看到了手掌滴血的箫猗,也看到了僵硬地斜插着的天珠。
充血的眼眸轻眨,他费力地伸手,想要去抓裂开的天珠。
“滴答……”
一滴殷红的血珠自箫猗掌中落下,在荼风的手背上溅起碎裂的血花。
而天珠也突兀地断裂,砸在他手背上的瞬间彻底碎裂成屑……
箫猗一口热血竹猗的脸上,竹猗还来不及开骂,眼前一阵扭曲就猛地夺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滴答……”
钟乳石上落下一滴水珠,在地上溅出十七瓣水花。
竹猗耳尖动了动,隐约能听见骰子和竹筒撞击的声音,赌客叫喊以及打手拳拳到肉的动静……
哟,这是俩天诅相克,她竹猗得利啊!
竹猗蹭的坐起身来,无异于重获新生的喜悦溢于言表。
溶洞里的火光已经熄灭,鬼医老头和聒噪的闻玥也不见踪影,荼风正伏在水晶床的角落,三千发丝散落如瀑。
她挥了挥手,忽而吹来一阵妖风,拂开遮掩荼风容颜的青丝。
荼风正眉目紧蹙地睡着,白玉无瑕的面容上不见多余的颜色,尤其是扎眼的紫堇蕊。
小主,
也不知道那玩意儿转移到自己脸上之后,又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
竹猗越想越觉得一身鸡皮疙瘩痒,干脆往后躺倒,再休息会儿。
兴许是她这里的轻松通过妖风传递给了睡梦中的荼风,也或许是睡沉了做了个好梦,荼风的眉头渐渐舒展,连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竹猗撇撇嘴,便挑起一缕已经变得银白的发丝,妖魅摄魂的容颜更添几分不可亵渎的禁忌。
“贼老天,这就是你给老子舍己救人的奖励?”
竹猗骂骂咧咧,那莹莹如春水含情的眸子却晕着暴躁的火焰,眼角眉梢都不自觉燎上了一尾赤红。
躲在暗处的阿艽无声地叹息一声:明明就是主君要解天诅付出的代价才对啊……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的骰盅晃动声越来越稀疏,直指完全没有响动了,鬼医老头才和闻玥回到了溶洞里。
大包小包的吃食拖进来不少,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在这鬼地方住下了。
这怎么行?
于是竹猗沉着脸坐了起来,把正要凑过来看情况的闻玥吓了一大跳。
“你……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人了……”
闻玥梗着脖子王往后退了退,被吵醒的荼风拎着他的衣领往旁边扯了扯。
明显也是不想沾边。
给闻玥气得,直接把手上的油纸包哐哐扔水晶床上,嚷嚷着撑死你们两个白眼狼。
见他如此气愤,鬼医老头便给了他一只大烧鸡旁边啃去,然后在床边坐下。
他先是给竹猗把看脉象,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缓缓开口:“姑娘啊,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
那一刻,荼风和闻玥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到了竹猗的身上。
然而竹猗却只是眨眨眼,抬手一指,“他!”
什么意思?
从见色起意到以命换命,这姑娘是真的猪油蒙了心,跟少根弦的荼风死磕上了?
闻玥这也是个缺心眼儿的,救人归救人,怎么能够拿感情开玩笑呢,把人招惹来了,可知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到底是谁家姑娘心眼子全堵上了,舍去半条命给一个不相干的男子?
她爹娘要是知道了,恐怕得哭瞎。
竹猗歪了歪头,看着眼前宛如被同一道天雷劈石化的三人,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让他以后看见我就当没看见,当不认识就行了。”
既然离情咒已经转移成功了,那就说明不用再有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