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云退下后,寝殿内更空旷、更安静了。
乌兰想起白若梨捧着她的脸反反复复地说,你不该进宫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懂了。
白若梨是关心她、不希望她搅入泥潭的。
姐姐对她真心实意。
她们有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情,就连落泪时那敛眉的小动作也是一样的。
阿九的爱意是假的,血亲却是真的。
她小时候,曾经听阿布说过,对待敌人要残忍,对待亲人要慈悲。乌兰想,自己要对得住姐姐,对得住这份血亲。她要凭自己的力量,把方砚山救出来,保方砚山和姐姐平安。
然后,她就可以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她要去找寻生父白云霄。是死是活,她都要找到他。给自己、给额吉一个交代。如果他死了,她就去给他坟上添捧土,哪吒剔骨还生父,她也要还他给的这份血脉;如果他还活着,她就替额吉问问他,为什么离开草原,一去不返。
乌兰将什么都想透了。
想透了,就越发释然。
再度回望周九,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再次环顾这宫殿,就连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陌生起来。
十四岁以前,她没有离开过草原。十四岁以后,她从大理,辗转流离到中原。两年了。她走过山水,走过硝烟,走过汹涌的人群,越发想念草原的格桑花,草原的落日,草原的阿布。
短暂的梦里,阿布说,小乌兰,你再不回来,阿布就老了。
乌兰说,阿布不会老,就像昆仑山不会倒塌。
醒来,乌兰哭了很久。
军师说,草原上除了大汗,没人欢迎她回去。
现在,她成了半个汉人,想必就更尴尬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做草原公主、不亲近阿布、不去王帐就是了。她可以隐姓埋名,去草原做个普普通通的放羊姑娘。做阿布的子民,偶尔远远地看看阿布就好了。
她可以喝酒,放羊,打猎,度过无涯的岁月。
嗯,她是真的都想明白了啊。在哪里都没有家,在哪里都是流浪,不如流浪在故乡。
不知何时,床榻边坐了个人。
乌兰迅即擦干眼泪,抬起头,见阿九来了。
她浑身紧绷着。
阿九根本不知道乌兰的内心已经天翻地覆了。
他用往常的口气调侃着:“昭云刚端了点心进来,说你睡前嚷嚷着饿了。你呀,属老鼠的?专在夜里吃东西。”
乌兰若无其事道:“见你今晚动了怒,以为你不来了。方将军的事,你可有了决断?”
“有了。”
阿九说着,解了衣衫,上了床。
乌兰从他身后抱住他,像柔软的藤蔓,攀爬在他身上。
她的声音无比的轻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啊?”
床笫之上,她鲜少这样主动。阿九一整日疲倦的身心,得到了抚慰。乌兰是一支桨,撩拨了他。他转身抱住她,亲吻道:“能。什么事,朕都答应。”
船桨拨动的是烟雨。
乌兰拨动的是情欲。
他压在她身上。
她说:“真的吗?”
他喘着气道:“真的。”
“我不相信。有什么凭据吗?”她搂紧他的脖子。
“你要什么凭据?”
“你送我一块金牌,行吗?”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划动。
“好。”
他亲吻着她的耳朵,闷声道:“昭阳,朕觉得你今晚格外妩媚。”
他徜徉在欢愉之中。
她却无比清醒。
她想起了额吉。一生与男人的欲望周旋的额吉。
她跟额吉有什么区别呢?
阿九不爱她。她心怀目的,亲近他。
一场交欢,满室旖旎,却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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